建昌縣城,溪岸客棧。

蘭無影在廂房中主位正坐,左手邊客座主位空著。葉舟輕、蔣鴻勁依舊站在蘭無影身後。安瑾越、厲延、吳聞晗、徐炫汐、溫建昂、駱新、林書瑤坐在下首。

蘭無影道:“葉兄弟、蔣兄弟,這不是在軍營。房內也都是武院兄弟,就別搞軍營那一套了,一起坐下來聊。”

安瑾越也笑道:“怎麼,封了軍職就不認原來的兄弟姐妹了?”

葉舟輕道:“姐姐哪裡的話。跟隨院長在軍營這些天,都習慣了。院長不喜鎧甲,平日穿著就像個閒散老人。我和蔣鴻勁不在後頭跟著,軍營那些小鬼都把院長當做了營隊伙伕了。”

蔣鴻勁聽完微笑不語。蘭無影把兩人從身後拉上來,按在座上,說道:“自已都說是在軍營,現在在外頭,自家兄弟這麼站著,還怎麼拉家常,吹牛皮?”

厲延笑道:“莫要說軍營那鎧甲,就是齊天大聖披著的鎖子黃金甲,院長也不會去穿啊。”

眾人都笑道:“那是那是。”

蘭無影已是上品武者,國之瑰寶。放眼天下,能傷到他的武者屈指可數。而且都能傷到蘭無影了,那穿沒穿這鎧甲也沒了區別。

蘭無影笑道:“我在軍營確要靠著身後幾個兄弟狐假虎威一番啊。有次我一人在軍營散步,一陪戎校尉見了我就把我當作弼馬溫,要我為他牽馬。有他們幾個身穿鎧甲跟在我後頭的時候,當真神氣很多啊。”

眾人捧腹。蘭無影十年前晉級上品,身處武者巔峰,就是皇上也要給足面子。無奈這人平時就隨心所欲,不修邊幅,長得又是一副好人臉。不認識的,誰能想到這是名震江湖的武院院長。

安瑾越道:“此次去了軍營,也只見到了印波平和路煙汀,另兩位院士去了哪裡?”

蘭無影道:“沙溪吉和嶽喜明是隨我一同出來的,昨日有事遣他們出去查詢了一番,算算他們天黑前總會回溪岸客棧了。”

隨後蘭無影看向駱新,問道:“小兄弟十齡入四境,以老夫之見,南國還不曾有過先例。昨日訪月舫一番話,老夫也是甚為滿意。我衢郡武院或有機緣,再現一位上品武者!”

眾人雖說在武院見證了駱新輕取葉凱、楊伯仁之戰,也聽聞周子墨等人的誇讚,但聽到此番話語,還是吃驚不小。上品武者實難遇上,史上甚至有過百年時光未現一位上品武者。那百年被人稱為“滅武紀”,世人質疑武道凋零,甚至有武者斷言世人終將棄武從文。再者,說駱新能入上品的人自已就是上品,他能這樣判斷,駱新晉升上品看來機會遠大於武院其他人了。

駱新謙遜說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未必能至,然心嚮往之。我自是知曉,入四境早些,不過是機緣巧合。”

蘭無影點頭道:“我見你遇事沉穩,卻聽聞你一入武院就向那餘奇君打聽上品之事,可是有何緣由?”

駱新思慮一番,答道:“一來上品之境神秘莫測,心中好奇;二是“取法其上,只得其中”,我想只有多加了解上品武境,才能更好修煉自身武道。”

駱新見蘭無影眼露關切,似想了解更多,便繼續說道:“我自小由義父養大,義父曾言,唯有我武藝高強之後,方有機會知曉父母情況。”

蘭無影當即會意,打斷駱新道:“駱小兄弟,雖說少年心事當拏雲,但武道之路漫漫而修遠,既要煉體,更需修心。你這些都做得不錯,持之以恆,他日風起時,必當創出一番天地。”

駱新所言乃是其私隱,若不是蘭無影來問,他自不必說於眾人聽。蘭無影也知曉駱新此言是想讓其在武道上點撥一二。於是說道:“各位可曾聽過“拈花一笑”的故事?”

眾武者均搖頭表示未曾聽聞。唯有徐炫汐道:“可是一則佛教故事?”

蘭無影微笑點頭,示意徐炫汐說說其所知。

徐炫汐道:“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

溫建昂還等著徐炫汐繼續說下去,不想徐炫汐已閉口不言。溫建昂道:“就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故事啊?”

徐炫汐抿嘴笑道:“是說完了啊,你還要聽什麼啊?”

說完,徐炫汐腦中浮現兩年前的春日,光灑滿天。修澤與她坐在山頂眺望衢郡群山,修澤突然給她講了這一句話故事,邊說邊拈花給她看。當時修澤還俗不久,頭髮尚短,拈花的姿態神情著實好笑,逗得徐炫汐“噗嗤”一聲,捂嘴嬉笑。修澤樂道:“笑了笑了,證明你懂我呢!”……

蘭無影笑道:“問者便是無緣,便是不能悟了。”

溫建昂慚愧道:“實不相瞞,我少時曾覺得自已天賦異稟,不少幻想自已以武救世。後來見識的高手越來越多,自已也越來越沉迷於俗務了。”

吳聞晗安慰道:“溫兄弟,除了天之驕子,大家夥兒都是如此。何須自責?”

溫建昂一聽,神色轉喜道:“你當年也是如此啊?”

厲延笑道:“須知少時拏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但人到中年便知“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我等均是如此!”

安瑾越假意斥道:“大家都如此也未必見得就是對的。好不容易溫建昂見賢思齊,你兩個倒好,又把他拉回泥潭!”

蔣鴻勁道:“若是人人能悟,人人得道,那也不是這花花人間了。”

徐炫汐道:“我就見過一和尚不願悟道,還俗準備從心過這一生的。”

蘭無影笑道:“武道修行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這世上之路千條萬條,也不必拘泥。”說完,蘭無影看向駱新、林書瑤道:“我破境當日所遇之事,便都在那手影故事之中。上品之意,如輪扁斫輪、佛祖拈花,不能言傳,意會也難。兩位若能有所領悟,也不忘老夫獻醜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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