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生爐火焰紅，小錘引路大錘轟。人間鐵器都敲遍，飲盡南風飲北風。良工鍛鍊凡幾年，鑄得寶劍名龍泉。龍泉顏色如霜雪，良工諮嗟嘆奇絕。
行走在路途中的墨染傾城一直在揣摩鄭知縣那封信箋中的內容。
他確實很疲憊，但基於內心的責任，又不得不逼著自已向前衝。
\"這封信應該在傳遞一些很重要的訊息。首先應該是方位，自已應該去哪個地方；其次是人物，自已需要去找誰；再次是兇手線索。\"馬背上的他認真捋了捋思路。
走了一程又一程，他已離開了安慶府地界，來到了晉康地界一個不知名的村莊。
早上的鄉村，朝陽初升，流景揚輝，空氣清新，墨染傾城牽著馬經過村外一片田地時，見一老婦人正在種粟。
“老大娘，打聽下，這裡是什麼地方？”墨染傾城在田埂問道。
“蒲坂鎮鐵牛村。”老婦人隨口答道。
墨染傾城繼續向前走。
當他走近村莊時，發現該村莊並不小，村口的皂莢樹蔥蘢茂盛，頹圮的土牆、雜草，隨處可見。
時不時，還刮來一陣陣寒涼的風，卷帶著塵土，吹得人們睜不開眼。風，有著一種溼潮的味道。
“這村子應該離河流很近。”墨染傾城憑這種漫天的溼潮味推測。
“叮……當”，附近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引起了墨染傾城的注意。
隨著嘈雜聲越來越近，他看到這是一家打鐵鋪。
鐵鋪外面看著很破敗，面前掛著一副布簾，繡著“蒲鐵匠”三個黃色的大字，格外顯眼。
鋪內，一高一矮兩個鐵匠在打鐵。他們專心致志，絲毫未注意的墨染傾城的到來。
二月底的天，到底還是冬季，雖然晴朗，但還帶著一股寒氣，這個鐵匠鋪的喧囂，卻給村莊增添了幾分暖意。
年長的高個鐵匠兩鬢斑白，粗糙的雙手緊握著沉重的鐵錘，眉頭緊鎖，汗水在額頭上流淌，似乎是在專注地思考著什麼。他將錘子輕輕放在熊熊燃燒的火堆中，等待這鐵塊的合適溫度。一旦鐵塊變得足夠熱，他便將其從火堆中拿出來，然後猛烈地敲打。每次敲打都是很用力，嘈雜的金屬碰撞聲響徹整個鐵匠鋪。
過了一會兒，那個低個鐵匠開始進行第二遍敲打，他雖個子小，但兩隻手臂像彈簧一樣彎曲和伸展，迅速有力第轉動著鐵塊。他發紅的臉被火烤得生出了一層細汗，但是他未停歇。一邊持續地敲打鐵塊，一邊傾聽著鐵在火上那種反應的聲響，用眼睛尋找每一處微小的變化。
這一老一小、一高一地兩位鐵匠話語雖少，但配合默契，很多時候，都是用眼神和動作交流。可以看出，這個鐵匠鋪的兩鐵匠很用心，工藝也很紮實，一看就是打鐵的一把好手。
墨染傾城駐足半個時辰後，鐵匠鋪停止了敲打聲。
年長的高個鐵匠放下了活，眯著雙眼，開始打量墨染傾城。當目光掃到他腰間的佩劍時，那雙眼終於瞪開了，他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道:“這位大俠，這是把好劍。”
墨染傾城道:“何以見得？”
高個老鐵匠道:“劍長二尺四寸，寬五指，劍身玄鐵而鑄及薄，寒光凌厲，劍刃如霜，削鐵如泥。”
“老師傅，可識得這把劍？”墨染傾城問道。
“世上寶劍類別頗多，此劍為雄，大俠手中寶劍應該還有一把雌劍。雌雄兩劍可合併成一把劍。”高個鐵匠說道。
“雌劍？沒聽說過。二十多年來，這把劍從不離身。”墨染傾城道。
“大俠不說也罷。我自明白。”高個鐵匠不再說話，又開始幹活。
時近晌午，有些飢餓，墨染傾城便找到一戶農家，給了些銀兩，暫時在此地休息。
好在這村子對陌生人的到來不算排斥，他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隨後，便在這戶農家參悟信箋的意思。
“輦路生秋草，指的是路上長滿了雜草，經過的人很少；輦路，所指皇帝的馬車經過的路；上林花滿枝所，所指林園的花開滿了枝頭；憑高何限意，所指登高遠眺，仍然看不到風景，有侷限性；無復侍臣知，所指無法與身邊親近的大臣們溝通。”墨染傾城一句句地揣摩。
“這幾句有何意？”墨染傾城皺眉思索。
這時，屋內門輕輕被推開了，一束陽光透了進來，屋內頓時光亮起來。
“嘻嘻，吃飯了。”一句稚嫩的聲音從門外的縫隙裡傳出來。
墨染傾城向門縫看去，一個約摸四五歲孩童瞪著一雙大眼睛正從門縫外看著他。
墨染傾城停下思索，露出笑意，招招手，讓小孩童進來。
可小孩童還在門縫看著，不敢靠近。
漸漸地，兩人熟悉起來，小孩童進屋了。
墨染傾城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呢？今年幾歲了？”
孩童回答:“我叫水兒，今年五歲。”
墨染傾城又問道:“呵呵，你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呢？你的父母呢？怎麼只見你奶奶在家呢。”
孩童回答:“鐵牛給我起的名字。”
墨染傾城聽不懂，問道:“鐵牛？？”
孩童笑道:“鐵牛鐵牛，守護河流；鐵牛鐵牛，吃喝不愁；全村老少，就靠鐵牛。”
孩童哼著歌謠，一臉嬉笑，咬著手指甲又跑出去了。
“大俠，吃飯吧。”孩童又拽著奶奶的手，兩人來到墨染傾城這，喊他吃飯。
“大俠，這孩子啥都不懂，亂說話，你別聽他的。”水兒忙奶奶解釋道。
“沒事，這孩子挺可愛，名字也好聽，小嘴挺會說。”墨染傾城說道。
墨染傾城問道:“對了，剛才這孩子一直說鐵牛什麼的？到底什麼意思？”
水兒奶奶一聽，立馬笑起來，道:“你說這呀，鐵牛是我們村裡的‘水神’，也就是幫助我們抵擋河水氾濫，淹沒良田，保我們年年不捱餓唄。”
墨染傾城問道:“鐵牛？這麼厲害嗎？能制止河水氾濫？”
水兒奶奶道:“看你面相挺善良，吃完飯，領你看看便知。”
吃罷飯，奶奶領著水兒、墨染傾城一道去了河邊。
三人還未到河邊，便聽見“嘩嘩”的河水在翻騰。
墨染傾城看到這條河和以前所見不太一樣，流湍急，特別混濁，北側還有一座石橋，看起來年久失修，但矗立在河流中依然堅固敦實。
“這就是黃河，那座橋叫作坂橋，聽別人說，河底沉入了四頭特製的‘鐵牛’，用來震懾下雨時猛漲的河水，所以我們村就叫‘鐵牛村’。這頭鐵牛，就是昨天你去的那家鐵鋪前身給打造的，那兩個鐵匠師傅也是鐵匠鋪傳承下來的徒弟。”
“聽你這麼一說，這裡面還真是有故事。”墨染傾訴來了興趣。
經過水兒奶奶的介紹，墨染傾城才瞭解了一些事情。
“多年前，該村洪水氾濫，淹沒農田，毀壞莊稼，弄得人心惶惶。後來，發生了安史之亂，京都的長安朝府頒發了徵兵令，在一些州縣鎮強制徵集年輕男子參戰。水兒的父親以前在村莊編竹籃，母親在家種地，過得其樂融融。後來，戰事爆發，一天半夜裡，村子口來了很多官兵，強制把水兒她爹帶走了，這一去就是三年。”水兒奶奶說道。
“後來呢，水兒父親呢？”墨染傾城問道。
“說是戰死了，連屍體也找不到。哎！水兒命苦啊，他母親後來在河邊洗衣服，掉進河裡就再也沒上來……他爺爺，因為發洪水，得了瘧疾，也死了。現在就我們奶孫倆相依為命。”水兒奶奶越說越傷心。
墨染傾城也沉默著不再追問。
“這鐵牛又是怎麼回事？”墨染傾城問。
“你看看，我這一把年紀，活了幾十年，光知道鐵牛會保護村莊免遭洪水氾濫，那時候就聽說這黃河的鐵牛就是村子蒲鐵匠所鑄造。’”水兒奶奶說道。
聽完，墨染傾城注視著這黃河，確實和一般河流不同，河面泥沙翻滾、濁流宛轉、九曲連環，滔滔不斷。
“看來這個鐵牛真的不簡單。要麼是天佑蒼生，或是鬼斧神工。要想了解鐵牛情況，還得問那個鐵匠鋪。不過，這也和王昌齡大人的案無關，還是省省心吧。”墨染傾城心想。
連續兩日，它會在早上將水兒家的水缸挑滿水，然後再把柴火劈好，堆成垛，幫這一家把活幹幹。
透過和水兒奶奶的接觸，墨染傾城也瞭解一些這個村子的情況，也逐漸和大家熟悉起來。
在墨染傾城心裡，既然弄不透信箋的意思，能瞭解下村莊這幾座鐵牛的淵源也挺不錯，全當見識。
第四天，他又來到了鐵匠鋪。
在聊到這黃河的“鐵牛”時，那位高個鐵匠頓時來了精神，眼裡投射出一絲自信，道:“我們這個鐵匠鋪是代代相傳，最早的名字就叫‘蒲鐵匠’，從春秋戰國時期就有，一直傳承到現在，只是工藝有所不同。”
墨染傾城道:“能把這麼重的鐵牛沉入河中，必有這樣做的理由，前輩們真是有智慧，想出這樣的辦法。”
高個鐵匠又道:“大俠，我看你謙虛穩重，如果你想聽，我可以給你說說，這是守護我們村子的河神，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在下願洗耳恭聽。”墨染傾城即刻回道。
我們蒲鐵匠並非都是魯莽大漢和單一鐵匠。我們鑄造的鐵器，無論是刀劍還是農具，都非常講究品行，祖先們一直很講究‘匠心工藝’，所以，這家鐵匠鋪也就傳承了下來。打小時候我就在這裡跟著父親學習鑄造技術。父親告訴我很多年前，這裡經常遭受洪水和疾病的侵襲。提起洪水，人見人怕，談水變色。所以，我們蒲鐵匠的第一代傳人才鑄造了這幾尊鐵牛，用於抵擋洪水氾濫，庇護村莊安全。後來，我們這裡便再也沒有發過大的洪水，這都歸結為鐵牛的功勞。”高個子鐵匠一本正經地說。
墨染傾城又問:“聽鐵匠師傅的一番話，我還真是領悟到一些東西。看來，事無鉅細，打磨鑄造工具都需要這麼多講究和工藝，對於你們說的匠心，我的認識有限，看來我的劍術還需要更長時間的提升修煉。”
“對於匠心，我們還是體會深刻的，從小就聽前人、長輩們講，現在輪到我們，自然要遵從這一工藝了。”高個鐵匠說道。
“什麼是匠心和好的工藝呢？”墨染傾城虛心請教道。
高個鐵匠自信滿滿，用沾滿鐵灰的袖子擦擦額頭的汗滴，說:“《易經》講，‘牛為坤，坤為土，土勝水’。古人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時我們蒲坂鎮的各個村莊飽受黃河氾濫帶來的苦果，無可奈何，認為是天神發怒，降罪於人。後來，前人們將鑄造的四尊鐵牛臥河邊以鎮之，象徵著高山峻嶺攔巨瀾，起到掩擋洪水漫流，造福於村民的作用。我們蒲鐵匠最講究的是陰陽對錯、陰陽並存。因而在鑄造鐵牛時，也鑄造了七星柱，仿天上的北斗星佈局代表天，這樣天地全有(鐵牛為土，代表地)。七星柱實際作用是栓船的樁，與鐵牛、鐵山、鐵人融為一體作為浮橋的地錨。\"
聽到這一番話，墨染傾城的思想意識不自覺地又得到了點化，但他還是理解不透裡面的深意。
“今晚，我一定要見識下鐵牛的威力。”一種歷練提升的想法，又在他的心中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