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卓瑪聽得感動得流下眼淚,哀嘆著說:“可憐的十娘,受盡了苦難,終於贖身跳出了火坑,終於遇見了心愛的人,一起走向未來。”

小小也附和著說:“是啊,杜十娘真的幸運地遇見了心愛的人,可是局面是,我更覺得柳遇春有情有義,可惜杜十娘愛了李甲,要是和柳遇春相愛多好,一個官宦公子竟然沒有錢贖杜十娘,感嘆啊,還要杜十娘自已出一半錢,柳遇春借一半錢,可惜……”小小連連嘆氣。

卓瑪有點不理解,但覺得似乎有點什麼……

就催著小小繼續說。

小小接著說:“再說李公子和杜十娘走到潞河,捨棄陸路選擇坐船。

恰好有瓜州出差的船隻回來順便,講定了船錢,包了艙口。

等到下船時,李公子口袋裡並沒有剩餘一分錢。

你說杜十娘給了公子二十兩銀子,怎麼就沒了呢?

公子在妓院把衣服都穿得破爛了,銀子到手後,不免在當鋪裡,取出一些來贖回幾件衣服穿,又置辦了鋪蓋,剩下的只夠僱轎子和馬匹的費用。

公子正發愁鬱悶時,十娘說:‘郎君不要擔憂,姐妹們一起贈送,肯定會有幫助。’

等到拿鑰匙開箱。公子在旁邊自已覺得慚愧,也不敢偷看箱子裡的實際情況。

只見十娘從箱子裡,取出一個紅色的絹袋來,扔在桌子上說:‘郎君可以開啟看看。’公子拿在手裡,覺得很沉重,開啟一看,都是白銀,數一數整整五十兩。

十娘仍然把箱子鎖上,也不說箱子裡還有什麼別的。

只是對公子說:‘承蒙姐妹們的深情厚誼,不但路途上不缺費用,即使將來在江浙一帶居住,也可以稍微幫助我們夫妻遊玩山水的費用了。’

公子既驚訝又高興地說:‘如果沒有遇到恩卿,我李甲流落在他鄉,死了都沒有葬身之地啊。這份情誼和恩德,到死也不敢忘記啊!’

從此每當談到往事,公子必然感激得流淚,十娘也特意安慰他。

一路無話。

不一天,走到瓜州,大船停泊在岸邊,公子另外僱了民船,安放行李。

約定明天清晨,橫渡長江。

那時是仲冬中旬,月光如水,公子和十娘坐在船頭。

公子說:‘自從出了京城,困在一個船艙裡,四周有人,沒有能暢所欲言。

今天獨自佔據一艘船,再也沒有顧忌。而且已經離開了塞北,剛靠近江南,應該開懷暢飲,來舒緩向來壓抑的情緒。恩卿覺得怎麼樣?’

十娘說:‘我很久沒有說笑了,也有這個心思,郎君提到,足見我們想法一致。’

公子於是拿著酒具來到船頭,和十娘鋪上氈子並肩而坐,傳遞酒杯。

喝到半醉時,公子拿著酒杯對十娘說:‘恩卿美妙的歌聲,在六大妓院中首屈一指。

我剛遇見你的時候,每當聽到絕妙的曲調,就忍不住神魂飄蕩。

心事很多都違背了,彼此都鬱鬱不樂,像鸞鳥鳳鳴這樣美妙的歌聲,很久都沒有聽到了。

現在清江明月,深夜無人,肯為我唱一曲嗎?’

十娘興致也突然高漲起來,於是張開喉嚨頓起嗓子,拿起扇子打著拍子。

嗚嗚咽咽地唱起來,唱了元人施君美《拜月亭》雜劇中的‘狀元執盞與嬋娟’一曲,名叫《小桃紅》。

真的是:聲音飛到天上讓神仙都停下來,響到深處讓魚兒都游出來。

又唱了一曲《枇杷仙子》。

一個美麗的枇杷,

開在郎君的屋簷下。

相愛的那個時刻,

依依惜別蓮蓮牽掛。

多少美好時光,

時時遙望著他。

如同夢裡的仙子,

映紅心裡的一片晚霞。

枇杷月下,為什麼我還想著她。

她依然離開,斬斷一千牽掛,

為什麼我守著那份諾言,

捨不得,放不下?

春去夏來,落下滿地的枇杷?

還是滿地的傷疤?

卻說在他們船邊有另一條船,船上有一個年輕人,姓孫名富,字善賚,是徽州新安人。

家中資產鉅萬,祖輩在揚州經營鹽業。年紀二十歲,也是國子監的朋友。

生性風流,習慣到妓院尋歡作樂,追逐紅顏,要是說到嘲風弄月,倒是個輕薄的人。

事情有偶然,那天晚上,也停泊在瓜州渡口,獨自喝酒無聊,忽然聽到歌聲嘹亮,像風吹過鸞鳥鳴叫,不足以形容它的美妙。

站起來在船頭,站著聽了很久,才知道聲音是從鄰船傳來的。正想前去拜訪,聲音突然就停止了,於是派僕人暗中窺探蹤跡,向船伕打聽。

只知道是李相公僱的船,並不知唱歌人的來歷。

孫富想道:‘這個唱歌的人肯定不是良家女子,怎麼才能見她一面呢?’

輾轉思考,一夜沒睡。等到五更,忽然聽到江上起了大風。等到天亮,陰雲密佈,大雪飛舞。怎麼見得呢。

有詩為證:千山的樹木都被雪覆蓋了,萬條道路上都沒有人的蹤跡。

只有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漁夫,獨自在寒冷的江面上釣魚。

因為這場風雪阻擋了渡口,船不能開。

孫富讓船伕把船移過來,停泊在李家船的旁邊。

孫富穿著貂皮帽子,和狐狸皮衣服,推開窗戶假裝看雪。

這時十娘梳洗完畢,纖纖玉手揭開船邊的短簾子,自已倒掉盆裡的剩水。

美麗的面容稍微露了一下,卻被孫富看見了,果然是國色天香。

神魂顛倒,迎著眼眸注視著,等候再見到一面,卻再也看不到了。

沉思了很久,就靠著窗戶高聲吟誦高學士的《梅花詩》兩句,說:‘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李甲聽到鄰船吟詩,伸出頭出艙,看是誰。就因為這一看,正落入了孫富的計策。

孫富吟詩,正要引李公子出頭,他好趁機搭話。

當下慌忙舉起手,就問:‘老兄尊姓大名?’

李公子說了姓名籍貫,少不了也問孫富。孫富也說了。

又說了些國子監裡的閒話,漸漸熟悉起來。

孫富便說:‘風雪阻擋了船,是上天安排讓我和尊兄相會,實在是小弟的幸運啊。

船停在這裡沒事,想和尊兄上岸,到酒店裡喝一杯,稍微聽尊兄的教誨,希望不要拒絕。’

公子說:‘萍水相逢,怎麼能這麼打擾呢?’

孫富說:‘說哪裡話!‘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吩咐船伕搭跳板,讓童兒撐傘,迎接公子過船,就在船頭作揖。

然後讓公子先走,自已隨後,各自踏上岸。走了沒幾步,就有個酒樓。

二人上樓,選了一副乾淨的座位,靠著窗戶坐下。酒保擺上酒菜。

孫富舉杯相勸,二人賞雪喝酒。

先說些文人的套話,漸漸引入花柳之事。

二人都是過來人,志同道合,說得投機,越發成了知已了。

孫富讓左右的人退下,低聲問:‘昨晚尊船唱歌的人,是誰啊?’

李甲正要賣弄自已在行,就如實說:‘這是北京的名妓杜十娘。’

孫富說:‘既然是妓院的姐妹,怎麼會跟了你呢?’

公子就把最初遇到杜十娘,如何相愛,後來如何要嫁給他,如何借銀贖她,從頭到尾的緣由,詳細地說了一遍。”

小小說到這裡,卓瑪黯然自語道:“這李甲公子也是個輕薄之人,遇見一個陌生人也和別人聊起妓院的事,並且這樣和陌生人說起心愛之人的過去,也是太沒有顧忌,不能託付重任,看來杜十娘難以如願……”

小小也停下說:“這李公子確實是個迂腐的人,後來才被人教唆賣了杜十娘,唉,可憐的杜十娘。……”

卓瑪聽了很生氣:“小小,你說後來這個李公子竟然賣了杜十娘,杜十娘自已出一半錢贖身,還有一半柳遇春的錢,他李甲有什麼資格賣杜十娘,他一分錢都沒出,真的可氣,小小你繼續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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