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日子,不是白天,就是黑夜。
白天是勝利者的白天,黑夜是失敗者的悲苦。
現在正值春天,荒原的天空格外藍,只是偶爾會有攜帶著輻射塵埃的灰雲飄過。
由於失去了大部分臭氧層的保護,這裡的紫外線也格外猛烈。
只是在室外多待一會,就讓人燥熱不已。
除去天藍,荒原裡風的很大,也很乾燥。
一陣風吹過,風裡夾著一些細小的沙礫,打在荒草上,沙沙作響。
山坡的某處荒草叢,被一隻手悄悄撥開,從後面伸出一根黑洞洞的槍管。
之後槍管就沒了動靜,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在遠處另一個佈滿碎石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對正在換毛期的野狗。
它們從腦袋開始換毛,頭頂和前胸的毛髮已經掉得禿了,露出了下面紅嫩的面板,和上面新長出的棕黃色絨毛。
活脫脫兩隻禿毛狗。
野狗是舊時代流浪狗的後代,即便過去這麼多年,也難以適應真正的荒野,不敢進入可怕的荒原深處。
那裡,可是有許多恐怖的存在。
所以它們只能在人類與荒原間的過渡區域覓食生存,因此也沒少和姦詐殘忍的獵人打交道。
它們在遊蕩滿是碎石的山坡時,發現了一些被編織袋包裹起來的食物。
編織袋已經破爛,露出裡面帶著濃郁腥臭味的肉糜。
兩隻野狗不安地圍著編織袋聞嗅打轉,不時抬起頭,警惕地打量著四周,試圖找到“這是陷阱”的端倪。
那隻公野狗冒險對編織袋試探了幾次,沒有觸發捕獸夾或者套索一類的陷阱。
於是它縱身躍上了一旁的山石,將食物讓給了配偶。
另外那頭母野狗立即撲到編織袋上,大口吞嚥著食物。
它毫不在意食物腐臭難聞,還帶有類似同類消化液的味道。
一邊進食,一邊發出“嗚嗚”的愉悅聲。
荒草後的槍管輕輕晃動一下,露出了整個槍身。
這是一款半自動步槍,模樣有點像K98毛瑟步槍,口徑還要粗些。
不過槍支的零件看上去粗製濫造,不是軍工廠的產品,而是自行拼湊的。
甚至槍身上還纏著油汙的裹槍布條,讓它看上去更加不美觀。
步槍的主人是一個人類少女。
她渾身包裹在麻黃色的披風裡,潛藏起來,與這片荒草成為了一個整體。
少女右眼正常,左眼卻被一塊黑布眼罩包裹起來。
荒原的野獸有著敏銳的第六感,一直被目光注視,就會被它們察覺。
受到驚嚇而逃跑的野獸,很少有獵人能成功二次獵殺。
少女深吸一口氣,閉上了右眼,伸手將左眼的眼罩開啟。
解除眼罩遮蔽的左眼眼皮,忽然快速睜開。
這不像人類面板應有的反應,而像是機械的運轉。
仔細看下,竟是有幾根透明的細小機械觸手開啟了少女的上下眼皮。
她的左眼滴溜溜轉動幾圈,竟然掙扎著從眼眶中掙扎著鑽了出來。
這是一隻像水母的機械眼球。
它的樣子與人類的眼球無異,只不過身後拖著長長的尾巴。
這根尾巴就連線在少女的眼眶深處,尾巴周圍還有一些正在揮舞的、細長的機械觸手。
“呼!本大爺終於能出來透透氣了!整天悶在黑乎乎的眼窩裡,感覺都要發黴了。”
機械眼球的下部有一個小小的模擬嘴巴,略帶稚嫩的聲音正是從裡面發出。
少女呵斥一聲:“閉嘴!放跑了獵物我就把你拆了!快點幹活!”
“真是萬惡...卻又美麗的資本家,人家剛出來,就被逼著工作...”
機械眼球一邊埋怨,還不忘拍著馬屁。
它如同蜘蛛一般,沿著少女的臉頰和肩膀,極速爬到她手中的步槍上,眾多機械觸手緊緊抓著槍身,固定好身位,不再動彈。
這顆眼球中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少女的視野被快速拉近,一公里的視距,變得只有一百米左右,兩隻野狗的動作盡收眼底。
公野狗站在石頭上,雖然暴露面更大,但它的警惕性也更高。
反而低頭進食的母野狗幾乎喪失了警惕。
她拉動槍栓,用槍口對準母野狗,只是片刻停頓,又將槍口對準公野狗。
那隻母野狗的肚子漲得老大,鼓鼓囊囊。
除了吃進肚子裡的食物,還因為它已經懷孕數月,近乎到了臨盆的時候。
殺老不殺幼,殺公不殺母,殺母不殺孕。
這是世代荒原人為了生存,要遵守的第一準則。
少女不再猶豫,手指毅然扣動扳機。
“啪~”
晴空一聲炸雷,在荒野間徐徐傳遞,到很遠的地方才逐漸消失。
在槍聲傳遞到母野狗耳朵裡之前,它已經看到了配偶胸口突兀的炸開了一個洞。
猩紅的血液從裡面流淌出來,染紅了它曾經親暱舔舐的胸膛。
母野狗來不及悲傷,它幾乎被嚇破了膽子。
嗚咽一聲,極速地鑽入山石之後,拖著大肚子,瘋狂逃竄。
草叢裡的少女縱身躍起,提著步槍,大步流星地向著獵物奔跑而去。
荒原人生存的第二準則:到手的東西才是自已的。
機械眼球緊緊抓著少女的披風才沒有被甩下去。
它眨著虛擬眼皮,驚歎少女的奔跑速度:不是人類女人,而像是一頭撒歡的母豹子。
十三分鐘後,少女出現在了野狗屍體的旁邊。
要知道直線距離一公里的山地,實際跑動距離超過了三公里,其中還有山石和坑窪的阻擋,屬於高難度的障礙跑。
少女雖然大口喘著粗氣,麥色的面板略有潮紅,但是面部表情並不痛苦,顯然她還留有餘力。
她第一時間躲在山石後面,讓機械眼睛跳到石頭上,觀察四周。
確保周圍沒有被槍聲吸引來的人類,她才回過頭仔細打量她的獵物。
這隻禿毛狗的胸口,被子彈撕裂出了一個血洞,心臟炸成模糊的血塊,生命早已隨著那些流出的紅色液體消亡。
血腥味隨風飄散。
用不了多久,這味道就會被荒原上的捕食者們嗅到。
野狗張著嘴巴,舌頭耷在地上,眼睛微張,似乎在驚詫死神的突然降臨。
然後這個表情,永遠的在它臉上凝固住了。
少女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她掏出一把小刀,熟練地割開野狗的喉嚨,將它開膛破肚,又分別在小腸和肛門處打上一個結。
這些內臟她不會要,但是要避免裡面的排洩物把狗肉弄髒。
機械眼球饒有興趣地看著少女處理豺屍,見公野狗只有些草根的空癟胃囊,它惋惜地說道:“可惜肚子裡沒有好貨,那些肉糜被另外那隻野狗吃了,不能再次利用了。”
少女微微搖頭,露出肉疼的表情。
這些肉糜她才反覆使用了六次,就需要換新的了,還是有些可惜。
不過這頭野狗雖然很瘦,但體型偏大,依然可以產出三十多斤的骨肉,算付過它老婆吃的肉糜錢了。
“沒有能量反應,這些普通野獸,不能從裡面提取靈種。”
機械眼球說了一句,又吞吞吐吐地說道:“咱們說好的,這次的獵物有我一大半的功勞...”
“好吧,你的確起到了一點點作用。”
少女點頭肯定了機械眼球的作用。
她在野狗的毛皮上擦了擦手,用匕首割下它的腦袋,剜出兩顆眼睛,將它們裝進挎包裡,才把野狗頭顱扔到機械眼球旁。
“爺爺最喜歡吃眼球了,這是他的,腦子算你的。”
“歐吼~”
機械眼球歡呼一聲,拖著長長的尾巴,從空洞的眼眶中鑽了進去,開始獲取它的腦漿。
又過了一會兒,機械眼球帶著打包好的腦漿從野狗眼眶中鑽出。
它用觸手仔細清理過身體,確保沒有殘渣和異味後,才收縮尾巴,心滿意足的鑽入的少女左眼眶中。
“這是我送給影大人的禮物,法法,你幫我帶回去。”
“嗯,好。”
少女也處理完野狗的屍體,將它四條腿綁起來,做成一個沉甸甸的挎包樣式,扛在肩膀上。
“今天收成還算不錯,那就回家吧。”
她臉上洋溢起笑容,用黑布眼罩重新遮住左眼,戴上帽兜,向著來時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