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陽光拷打著鳴蟬,烏鴉們紛紛在樹梢上搶佔了最佳的觀影位。即使並不理解屋內的糾紛,它們還是歪著腦袋打量著室內的口角。

“你為什麼要闖進我的房子?”椅子上的唐鳶從鼻子裡撥出一口怨氣。他的手臂出現了一個巨大牙齒印,劉伯正在用酒精棉對這道傷口消毒……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面不改色地坐在了唐鳶的對面,虎臉上看不到任何抱歉的神色。

白虎毛色雪白,老虎一族特有的虎紋在他身上如同絕跡……不,應該說黑毛在他身上絕跡了才更為準確,白虎甚至連眼睫毛都是通透的雪色。他看上去要比唐鳶更為年輕,體格也比唐鳶矮上一頭,不過就算如此,走在街上也應該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雪白的毛髮在窗邊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著,白虎的一頭毛髮顯然是經過精心打理,之前的對峙中唐鳶甚至還能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香水味……

跟個娘們似的。唐鳶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是怎麼進到我房子裡來的?”白虎質問道“哪有客人把主人趕跑的理?”

“手下敗將,語氣還敢這麼衝?難道你想再打一架?”唐鳶剛放出狠話,下一秒嘴裡就變成痛苦的哈氣聲。

因為替他處理傷口的劉伯突然紮緊了繃帶。

“我想這其中可能有誤會。”將藥品收進急救箱後,劉伯拍了拍手“我先替這隻衝動的黑兔子向你道歉。”

“哈?”唐鳶瞪大了眼睛,沒能明白這隻老負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劉伯轉過了身,唐鳶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他讀出了劉伯的唇語:

他是老虎。

唐鳶扭過了頭,但也沒在多言。

是的,很多問題只需要這一個理由就夠了:眼前的男人是隻老虎,這個身份足以讓他在風間城裡暢通無阻。

“感謝您的理解。”白虎笑了笑,衝唐鳶扔去一個挑釁的眼神“和理智的人交流確實要輕鬆不少。”

“不知該如何稱呼?”劉伯問道。

“斐迪南.美第奇。”白虎回答說,“在這裡的名字是元嵐。”

是攝像頭報錯的那個名字?唐鳶抓緊了椅子的扶手,到底是怎麼回事?

“元嵐先生,我是這一片區負責調查員住房的管事,您可以稱呼我為劉伯。”劉伯恭敬地向元嵐遞去了一份證件“這是我的工作證。”

“我奉命帶著這位唐鳶先生前來巡視他最新一年的調查員住房。”劉伯說“但我們並不知道您會先行入住。”

“我也才剛到不久。你們抵達之前我已經在房子裡累得睡了過去……光打掃這套舊房子就花了我整整一上午的時間。”元嵐聳了聳肩說“醒來時就看到二位在我辛苦打掃的房子裡閒逛,於是……是我衝動了。”

衝動?直接扔匕首算個屁的衝動?那明明就是蓄意殺人好不好?唐鳶在心裡吐槽道。

“管理局的人員安排一直遵循‘工程師’與‘撫慰者’的雙人組合,大部分情況下是一男一女。這間屋子理應屬於唐鳶先生以及那位還未抵達的‘撫慰者’小姐,至於您……”劉伯彷彿想起什麼一樣地拍拍腦袋,然後衝身後的唐鳶喊道。“小唐,把我的平板電腦拿過來。”

“我早叫你去局裡換個智慧眼角膜……”唐鳶嘟囔說。

“快拿來!”劉伯踢了黑兔子一腳。

不久後拿著平板的劉伯耐心翻閱著網頁,他最終鎖定了一張證件照,眼神在平板和眼前的元嵐不斷交替比對。

這期間劉伯佈滿魚尾紋的眼角在放鬆與皺緊之間反覆橫跳。

“怎麼了?劉伯。”雲嵐疑惑地問。

“元嵐……”劉伯對白虎的稱呼帶上了幾分遲疑。“先生?”

“是?”

“您……您有……”劉伯臉色怪異地頂了頂胯“……嗎?”

沉默在房間裡持續了一秒……

兩秒……

窗外的烏鴉因不能忍受這尷尬的氛圍而尖叫著飛離了樹梢。

唐鳶憋紅了臉,為了忍住不笑出聲,他發誓他已經把這輩子難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我有……”白虎竭力抑制住了那份羞恥感,但恥辱的紅色還是從他的爪子一直竄上了臉頰。元嵐紅著臉挺直了身板,大聲強調說:“我有!”

“那看來……”連見多識廣的劉伯也無奈地搖了搖頭,“元嵐先生您就是唐鳶的‘撫慰者’了。”

笑容在唐鳶的臉上戛然而止。他震驚地一把奪過了劉伯手中的平板電腦,在人事部門的檔案中看到自已的名字赫然與“元嵐”排列在了一起。

這下連唐鳶也跟著慌了神:

“劉伯!這是怎麼回事?”

“調查員的組合都由人事部安排,其中的原理我也不知道。”劉伯本想拍唐鳶的肩膀,由於身高不夠只能拍了拍他的屁股。“不排除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的可能,但你也知道那些坐在辦公室裡的老不死是什麼效率,等到他們糾正這個錯誤,你們這個組合早就解散了才對。”

“我可以……拍一拍他們,就像修麻將機那樣。”唐鳶還是不死心。

“那等待你的可就不止十五天的監禁了。”劉伯語重心長地說。

唐鳶看了看這邊的白虎,又看了看那邊的劉伯,他實在不能接受自已竟然要和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剛剛才撕咬他的男人!去度過整整一年!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元嵐也發聲詢問道。

“必須有辦法!就憑他這樣子能當個屁的‘撫慰者’啊?”唐鳶嗆聲說。

“你說誰沒資格。我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課可是滿分!”元嵐不滿地反駁道。

“我是在和你攀比嗎?蠢貨!不會有人理不清現在的情況吧?”

“還用你說?一想到我要和你這個莽撞的黑熊精……”

“是兔子!”

“呃……想到要和你待上一年,被凌遲處死都算種美德了!”

“不服那再打一架啊?”

“來!誰怕誰!”

“你們兩個……”細密的冰碴突然出現在了空間之中,劉伯的兩根鬍鬚如鋼筋一般立了起來,他怒吼一聲:

“安靜!”

凜冽的寒風襲來,兩個男人乖巧地跪坐在了老人身前的地上。

“元嵐先生,我對您的遭遇表示同情……”劉伯斜眼看了唐鳶一眼“至於唐鳶……你小子給我過來!”

劉伯一直把唐鳶拉到了最遠的房間裡,保險起見,他再關上門後甚至還用冰塊再次加固了一遍。

“用得著這麼謹慎嗎?”唐鳶問。

“你對他怎麼看。”劉伯問。

“他?長得是挺帥的,不過也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鬼頭罷了。”

“他是剛加入管理局不假,但他和你同歲。”劉伯說。

“怎麼可能?”

“你是邋遢度日,別人可不這麼想。”連劉伯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而且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之後打算怎麼對他?”

“打一頓?”唐鳶挑了挑眉。

“唐鳶。”劉伯私下很少叫直呼黑兔子的名字“他是隻老虎啊!”

“那又怎麼了?”

“你得好好考慮整件事……利用好他,他就會成為你向上爬的契機。”

“我不需要。”唐鳶乾脆利落地回答說。

“臭小子,你真以為偌大的風間城會只剩下這麼一間郊區的房子嗎?”劉伯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

唐鳶半天沒有說話。

“我並不知道你到底在帝都闖下了什麼禍。也許這次我還能幫你,但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我不可能一直給你兜底……”劉伯嘆息一聲“你惹到的那群人從來不會露於言表,可等你意識到他們的那一天,他們已經咬住了你的喉嚨!”

“試著和那隻老虎多多接觸吧。”劉伯揮了揮手,周圍的堅冰也隨之消失。“如果你答應,那麼我現在就登記你們的入住手續。”

唐鳶沉默著並未回答,他看向了窗外,窗外的烏鴉也在注視著他。

他們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無奈的自已。

又過了一段時間……

黑兔子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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