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弘深一邊說,一邊搖頭,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若非銀杏自己就是當事人,她都要以為,自己真是那種無藥可救的人了。

但跟在瞿氏身邊那麼多年,銀杏也是個沉得住氣的。

她硬生生等著溫弘深訓完話才不急不緩地開口——

“表公子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奴婢這一番過來,並不是來向您求饒的。奴婢沒有犯錯,何來需要您原諒一說?”

溫弘深蹙眉。

“你不是來求饒,那你是來幹什麼的?”

銀杏規規矩矩地一福身,方才上前拿出袖子裡的銀子,鄭重放在書案上。

溫弘深瞥了眼那幾兩銀子,不由得冷笑出聲。

“呵——你的確不是來求饒的,你是想用這點東西賄賂我。銀杏啊,本公子倒是小看你了。”

銀杏想笑。

她訓練有素,一般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這次她是真的沒忍住,抿唇笑了一聲。

“表公子多慮了,奴婢沒有這個必要賄賂您。”

“這是夫人讓我送您的盤纏,她看您可憐,在京師孤苦無依,特意讓奴婢為您送上盤纏。”

“有了這些銀子,您離府之後不至於連個饅頭都吃不起。”

溫弘深額上青筋直跳,顯然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賤婢!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夫人怎麼可能趕我出府!”

銀杏收起笑容,恢復平靜。

“表公子,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

“並非是夫人趕您出府,而是您自己要離開。”

“奴婢方才聽得真真的,表公子莫不是忘了?”

銀杏每說一句,溫弘深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突然冒出了個想法。

莫非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個局。

一個讓他離開百戶府的局。

可……瞿氏那蠢貨,怎麼可能做得出這樣算計他的事?

說白了,他住在京師這些年,瞿氏比親孃待他還要好,幾乎算得上是無微不至了。

小的時候還因為瞿氏太寵他,溫承治還鬧了一陣脾氣的。

所以,絕不可能是瞿氏的算計,只能是他誤打誤撞,偷雞不成反而蝕了把米。

“夫人呢?我要去見她!”

他不信,瞿氏真會忍心讓他走。

一定是這賤婢在亂傳話。

銀杏似笑非笑:“表公子,夫人用過晚膳,現下已經歇息了。她吩咐過,既然您不願意留下,今夜就可以出府。”

說完,銀杏拍了拍手。

“來人,幫表公子收拾行李。”

瞿氏院裡的人魚貫而入。

銀杏則是直接朝書架走去。

書架下面的匣子裡,就放著溫弘深的家書。

他心中一驚,快步搶在銀杏面前。

“書我自己收拾。”

“行,那奴婢幫您收拾別的。”

銀杏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轉身進了裡臥。

沒多時,銀杏等人便打包好了包袱。

動作是飛一般的快。

銀杏笑盈盈地走上前。

“表公子,行李都收拾妥當了,不知您的書收拾好了嗎?”

溫弘深的牙齒咬的咯咯響。

這個賤婢!

可偏偏,那些話的確是他自己說出來的。

是他說要離開。

可他只是在氣頭上,隨便說說而已,瞿氏如何能當真?!

當更氣的還在後頭。

銀杏遞過來的包袱又小又輕,似乎只放了幾件衣裳。

他蹙起眉頭。

“怎麼就這麼點?不是說收拾好了嗎?”

銀杏微微一笑,道:“看來表公子的記性的確不大好呢。當初您幼時入府,只帶了三件衣裳。這裡邊,正是那三件衣裳,還有後來您自己用自己的銀子購置的兩件衣裳。”

溫弘深氣得要吐血。

“幼時的衣裳,我如何能穿?”

“可除了這些,院子裡的東西全是府上的。您是個讀書人,明事理的,難不成要帶走府上的東西不成?”

“你——”

溫弘深欲要發作,餘光卻瞥見那些個下人們都用一種鄙夷的神情看他。

他用力咬了下後槽牙,強壓著怒氣,沉聲說:“銀杏是吧?你給我記著。”

“是,奴婢會好好記著您的好。”

她會認認真真記住,溫弘深是如何想構陷她的。

到死也會記得。

等到了門口,溫弘深遲遲不願離去,只等著瞿氏得到訊息追上來。

但過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時間,瞿氏始終不見人影。

該死的,那瞿氏去了一趟鄉下,腦子也變得跟鄉下人那般蠢笨了嗎?

他都要走了,她怎的還不追出來?

“表公子。”

饒是銀杏也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她上前兩步,掛著客套的笑。

“表公子怎的還不走?您在等什麼?還是說,你壓根不想走,只是想用這一招逼迫我家夫人做不願意做的事?”

說這話的時候,銀杏特意抬高了聲音,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側目看熱鬧。

京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閒來無事到處逛的人。

“這不是拜在大學士門下的才子溫弘深嗎?”

“他要逼迫百戶夫人做什麼?”

“我記得當初是因為百戶夫人出面,溫弘深才有資格拜在大學士門下吧?”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白眼狼?”

溫弘深聽著那些議論聲,臉色一陣陣燥熱。

“你這丫鬟,胡說些什麼?我什麼時候逼迫夫人了?”

銀杏不急不緩地說:“您若不是想用這招逼迫夫人,為何到現在還不肯離開?莫不是賴上我們了,想繼續白吃白喝吧?您可是在我們府上白吃白喝多年了。”

“你、你——”

溫弘深自詡是個高雅的讀書人,那些咒罵的字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好開口,只能氣得乾瞪眼。

只見銀杏對著眾人深深一鞠躬。

“大家夥兒評評理啊,我家夫人看他可憐,打小就讓他住在府裡,吃穿用度跟府裡的哥兒們都是一樣的。”

“結果呢?他絲毫不知感恩!”

“夫人不過是吩咐我去收拾他的書房,他見我在房裡,也不知在心虛什麼,轉頭就冤枉我偷了他的筆,讓夫人發賣我。”

“我銀杏自小在瞿家教養著長大,就是宮裡娘娘的賞賜也得過,哪裡看得上他溫公子一支筆?”

“現在好了,夫人不信他的誣衊之詞,他就要用離府逼迫夫人。”

“你們說,這世上哪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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