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和青籬種在後院裡的秋若開了，微風裡花開如蝶，花色如雲，飄柔嬌美，煞是好看。
秋若可入酒，每年花期只有一至兩日，盛開了便要及時採摘。
我摘下秋若花，泡進清晨新採的露水裡。
正忙著，只聽得一個跳脫的聲音。“呦，看你摘花，還以為是花中仙呢！”
我頭也不回，“我的美貌可是有目共睹。”
“綺汜，你還是不說話的好。一說話能嗆死人。”衍鶩不滿道，“什麼冷麵美人，什麼面冷心善，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看出來的。”
“事情辦完了？”青籬聞聲而來。
“這幾天可真要跑斷腿了。”衍鶩大大咧咧地在院中坐定，“渴了，小青籬先給我倒杯仙露釀。”
青籬瞪了他一眼，摳摳搜搜道，“沒了。”
“好青籬，就知道青籬最好了，才不像綺汜，脾氣又臭又硬。這次去青丘，聽說青丘的冰藍花可入酒，做成的酒釀，就連那群極為挑剔的老狐狸都讚口不絕呢。下次一定給你帶。”
衍鶩兇名在外，一身煞氣不知嚇跑了多少修為尚淺的小妖。偏生在青籬面前，像個饞嘴的三歲孩童。
青籬鬧了個大紅臉，小跑去後院取酒了。
“你就哄著她吧。”
衍鶩眉梢挑起一抹淺淡的得意，“綺汜妹子，哥跟你說句心裡話，你這麼兇，當心長大了嫁不出去。我看青籬可是比你可愛多了。”
衍鶩這貨老以我兄長自居，也不知是從哪撿的便宜兄長，我才不屑與他爭論。
有心要同他說最近的事，卻一時有些犯難不知該從何說起，便開口道，“青丘和塗山聯姻的事怎樣了？”
衍鶩嘆了一口氣，“本以為是跑一趟的事，沒想到這樣棘手。青丘的意思是，要青丘之子與塗山聯姻。青丘之子言桓我倒是見了，此子為人玲瓏剔透，倒是一改從前青丘不問世事的作風，好好教導一番必能堪大任。言桓身份尊貴，若是這婚事能撮合成，別說青丘、塗山能千百年交好，天庭同青丘、塗山關係也能好上不少。”
“那塗山呢？”青籬取酒回來，好奇問道。
“若論身份，能與青丘之子聯姻的，還能有誰？”
“那……大概只有塗山帝姬了。”
衍鶩的臉皺了皺，“是啊。塗山的確有一位帝姬。可聽聞早些年，帝姬曾蒙上神教化，後來隨上神住入九重天宮了。”
“那帝姬拜入哪位上神門下？”
“我也不知。此時外界傳聞甚少，塗山又對此諱莫如深。此事我還要速速向天帝回稟，請帝姬準備婚事。不能多留了。”衍騖，“我是來告訴你們一聲，一時半會可能是來不了了。”
我點點頭，“沒事的。”看他這樣行色匆匆，怕是又要忙一陣子，五日後的事情是不能指望他了。
衍鶩正要出門，又想起什麼似的，問我，“上次的事情還順利嗎？”
“有點棘手。受了些傷，但前些日子去地府養傷早好了。”不想讓他太掛心這事。
衍鶩臉色有些變化，“你見過崔珏了？”
我自然點點頭，“是啊。那陰魂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他有沒有跟你說別的？”
我搖搖頭，“沒有。”
衍鶩沒有在意我的猶疑，“有他在，事情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崔珏他……行事穩重，是個好判官。”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問道，“過幾天要去打一場硬仗，有沒有趁手的法器借我一用？”
人幫不上忙，借點法器總可以吧。勝算也能大上一籌。
衍鶩在他的大口袋裡掏了掏。
“這斧頭，太重太拙，力道有餘鋒利不足，不好不好。”
“這飛刀，太小太輕，沒啥氣勢，打人都打不疼，拿出來教人笑話，不好不好。”
“這葫蘆，以你的法力，估計還沒吸到人就先被人抓走了，到時候我上哪哭去，不行不行。”
我有點忍無可忍。“堂堂上仙摳摳搜搜的，攢老婆本不願給是吧。”
衍鶩從胸口摸摸索索，最後掏出來一小坨白白的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
“軟綿綿白花花好像棉花糖哎！”青籬好奇的湊過來。
看起來也不像什麼好東西。
“看看你們，沒眼力價的。”衍鶩肉疼道，“霞光為織，祥雲為體，這可是上好的法器我都沒捨得用，好東西呢！”
末了，衍鶩道，“我先回天宮覆命，回來再同我妹子把酒言歡。”
我睇他一眼。
“妹子萬要小心！”說話間人影已經躥到了半空。
送走了衍鶩，還有事要忙。在同淏蕪動手之前，還有一件事我要搞清楚。
我同青籬去了城西的胭脂鋪。
冷玉在後院涼亭裡種了些碧蘿，微風一拂，青藤婀娜，碧葉搖曳，煞是好看。亭裡擺了搖椅和茶几，情趣盎然。
冷玉斜靠在藤椅上搖搖晃晃，素手輕撫額頭，寬大的衣袖中劃出藕白色的一截腕子，繫著的一串鈴鐺叮叮作響。一襲紫衣翩躚有致，乹沃在一旁為她泡茶，試得不冷不熱時轉手給她喝。
見有人來了，乹沃向我們微微一笑，附耳對冷玉說了一句什麼，便轉身離去了。
“人家都說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冷玉懶懶剜我一眼，“綺汜，旁人誇我就罷了。要我說，你若長大了，怕是仙娥都要甘拜下風。”
青籬小臉巴巴地湊過來，“冷玉姐姐，這茶好香好香好香！乹沃煮茶的手藝一定很好！我可是老遠就聞到這股清香了！”
冷玉一點她的額頭，“想喝啊，自已倒去。”
我在冷玉身旁的軟榻坐下，隨手拈了一顆梨子，果真甘甜滿口、清香四溢，“姐姐真的好幸福啊，乹沃送來的果子都是極好的。”
冷玉撫了撫腕子上的鈴鐺，倒是沒再反駁，“是啊。”
我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姐姐現在對乾沃好了很多哎……”
冷玉垂下眸子，貓瞳半闔，陽光打在她的臉上，纖長的睫毛投下一小塊陰影，微微閃動，她笑得極漫不經心卻也極自然，“時間太長啦，有這樣一個人陪在身邊，生活好像也不那麼無趣了。”
我未曾覺得時間有多漫長，只知道此刻的冷玉由內而外散發著恬然自安的感覺。
“綺汜也要長大了呀，”冷玉垂下眸子，笑得極清極淡，聲音裡卻透出一股幽嘆，“綺汜，有些事情若是真的為難，也不必著急判斷。不妨用眼睛多看看，用心多感受，時間會給你最想要的答案。”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青籬捏了一顆葡萄，嘟嘟囔囔，“你們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
“衍鶩是個有心的。”冷玉一臉慈愛看著青籬。
“嗯。除了嘴毒了點、臉醜了點、人傻了點。”我附和道。
青籬：“？？？？”
“今日登門還有一件事……事關魔界，還望姐姐施以援手。”
冷玉道，“說來聽聽。”
戀愛中的女妖果然好說話了許多。
“上次託你們查的事情，現在更棘手了。”
“嗯……說起這事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冷玉喊來黑蛇，“你走後這件事我們也一直在調查，只是前一陣子你不在就耽擱了。”
黑蛇接道，“上次之後，我便留意著建安寺的動靜，只是近些日子這禁止愈發鬆動了些。魔氣外洩，一日更比一日凝實，只怕不能再拖了。”
“可有什麼人出入建安寺？”
“前一陣子建安寺山下的小桃妖說，大皇子、四皇子、八皇子都去過，但都沒有大張旗鼓，這事也沒多少人知道。”
我點點頭，是敵是友也不好定奪，改天或許可以問問淏蕪。
“可有大量的孩童進出？”
黑蛇略做忖度，“沒聽說。不過最近城西外那條河泛上好多死魚……不知道跟這事有沒有關係，我便去查探一番。”
“還有一件事，”我取出那節養魂木，以法術顯形。“你認識的精怪多，能不能幫我找找，這孩子的生魂。”
黑蛇點頭，“我記下了。”我取出這幾天拓印的留影石，“這些你拿著。我且先去查那些乞兒的事，那魔頭想必所圖非小，這孩子的生魂就拜託你了。”
黑蛇道，“那是自然。”
冷玉道，“不若我同你去查了，你這小身板，還真是令人不放心。”
我抱著她的胳膊晃了晃，“好姐姐，有件事還真要你幫忙。”取出黑白無常給的令牌，“煩請姐姐幫我把這個送到地府，還請姐姐代我轉告。”
冷玉蹙了蹙眉，“我不去，我不喜歡冥界，陰森森的。你自已去送好了，我代你查。”
知她擔心我，“沒事的，我借了厲害的法器呢。而且我是要查乞兒失蹤的事，未必就能碰上那魔頭。”
冷玉不再堅持，轉身取來一柄長劍。“拿著，務必記得回來還我。”
“一定會的，”安排完這些事我心下放鬆，長舒一口氣窩進搖椅裡。“姐姐同乾沃當真是頂頂般配。”
冷玉嘴角漾起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弧度，“我同乹沃……”嬌軟輕語湮沒在風的嘆息裡。
“綺汜，你要答應我，幫你做完這件事，以後這胭脂鋪子，就給你接手罷。早想出去走一走，如今終於有人與我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