淏蕪一身夜行衣，頭髮高高紮起。
我看了看他熠熠的眼睛，當真好一個‘公子世無雙’。
他把另一套夜行衣遞給我，“會方便很多。”
我麻利地換下一身衣服，“走吧。”
夜風習習，一輪清月勾兒彎彎；棲留所靜悄悄的，時不時有些乞兒的咳嗽聲傳來，淏蕪與我並排趴在屋頂，他離我很近，我甚至聞得到他身上和羅的香氣。
我心下有些不安，扭頭去看他的側臉，疏朗的睫毛在月光下根根分明，烏眉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髮中，神情溫潤。
似乎是有所感應，他扭過頭來看我，“這是城南棲留所，是離那建安寺最近的一所。”
夜風蕩起我的發，彷彿細語呢喃，我耳尖微微發燙。
他伸臂過來，我一驚，只覺一隻手在我發上撫了撫，長及腰際的頭髮很快被盤成一個髮髻。
面頰有些發燙，幸好有夜色作掩，我微微點點頭。
他回以一笑，不再看我。
我只覺得心裡有百隻螞蟻在爬。
淏蕪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袖，一股異香傳來，只見幾道黑影自院中悄無聲息地閃過，我一肅，收起了心思。
與淏蕪對視一眼，同時躍下，兩人貓腰在西窗下，幾個呼吸間，身影飄移到那人身後，揚手一點，那人還未來得及呼救，身子已經軟了下去。錯步一閃，身形一動，另一個也很快息聲昏厥。
見那邊淏蕪也解決得差不多了，我一手提起一個，飛身向城外掠去。
感覺到手中兩人有了些輕微的響動，我尋了林中一僻靜處將兩人放下，呼吸之間，淏蕪已經來到我身後。
淏蕪抬手一探，四粒藥丸準確的彈入四人口中。
我身形一動，其中一人掙扎著醒來。
“別妄想逃跑，”淏蕪聲音低沉帶著警告，“你中了軟骨散，我只問你，幕後之人是誰。”
“是、誰、花重金要去殺一群乞兒。”
那人身體微微發抖，看得見他眼神中的驚恐和慌張一閃而過，他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我遂俯下身去。
他的猶疑，很快變成了冷靜、混合著一種堅定，幾經變幻，最後定格在輕蔑、得意，和一種愉悅的解脫。他的聲音陰冷沙啞，“桀桀……遲了。”
他的臉開始猙獰。有一股異樣的感覺自我腦海一閃而過。
同時，淏蕪飛快地扼住那人的下顎，卻遲了一步，鮮血自那人口中溢位，生氣已無。
淏蕪有些懊惱地望向我，“這些人……”
我的腦海裡劃過那人決絕的神情，心不在焉道，“不必問了，都一樣。”
淏蕪點點頭，“那我……”他轉頭去看那三人，“綺汜你看！”
我轉過頭去，先前嚥氣的人已形同枯槁，只一具白骨森森，還維持著原來的姿態，地上一小攤血跡，竟然也在快速收縮，很快了無蹤跡。
我吃了一驚，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遲了、遲了、遲了、什麼遲了？”
看向其它三人，他們的兩頰迅速消瘦下去，顴骨已然高高聳立，模樣甚是恐怖。
淏蕪從未見過如此情景，“綺汜姑娘。這……”他蹲下身去，要看那血跡蔓延過的土地。
我一手擋住淏蕪，一手掐訣，憑空生出一隻大網，大網越收越緊，至最後僅有拇指般大小。
我虛虛托起那網子，裡頭一隻通體瑩白的蟲，身體裡不時泛著血色，還在堪堪掙扎。
“難道是……巫蠱之術？”
“南疆血蠱。看這樣子，應該是子蟲，子蟲都長這麼大了……”
蠱蟲、殺手、皇權、消失的乞兒和魂魄、還有即將擺脫封印的魔尊。有些東西在我的腦子裡明朗起來。
“可有哪位皇子認識南疆的能人異士？”
淏蕪搖搖頭，“此事我還要回去細查……”
我心知他有一些難言的緣由，“也是，不過牽扯過大，你萬要小心。”
“不若你先回去，我再去建安寺查探一番。”我終究心中有些放心不下。
淏蕪忖度片刻，正要開口，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風聲。
我向側裡一翻。堪堪避開這陣凌厲的攻勢。
“原來是你們，可算讓我抓到了！”一聲嬌叱。
我頭皮發麻，原本就不清晰的局勢更混亂了。“姑娘……”
“廢話少說！ ”我扭頭看去，只見姑娘柳眉一豎，“我的東西，不是這麼好拿的！”
我欲開脫，心中還記掛著建安寺的異動，奈何她不聽我辯解，只得與她交手。
我只守不攻，怕傷了她，又想找個時機把事情講清楚。她攻勢凌厲，我也一時脫不開身。
淏蕪欲來幫我，兜頭卻被一隻網子罩住。“等我解決了她，再來收拾你！”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有些焦急，堪堪避過一記掌風，“我們也是追查至此。”
“哼，追查？看你們拿著我的蠱蟲鬼鬼祟祟的半天了！哪知道你們要幹什麼壞事！”
“受地府之託……”
“你少裝神弄鬼！我也不是被嚇大的！”
淏蕪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費好大勁地扔出來，“姑娘，以此為證，絕無虛言。”
那姑娘一轉身躲開，“還想暗算我！沒門！”
當真是油鹽不進，我不再保留，解下劍扔給淏蕪，“接著！”
下手越發凌厲，那姑娘有些招架不住。
“沒想到還有幾分本事！”她冷哼一聲，“不過還是不夠看！”
她左手一揚，丟擲一把帶有倒刺的小鏢。
我斜裡蹬地接力而起，袖裡飛出幾股細絲。手一抬，擲出一把輕巧的匕首。
她便向一旁躲去。口中喃喃，竟不知何處出現了一群密密的蠱蟲，向我飛來。
我不好收住力道，又計算她的方位，只得盡力躲避。
一隻蠱蟲在我耳旁擦出一道血線。
與此同時，我的金絲線也束住了她的腰身。
“少得意了你，我只不過是一時失手。”
我將剛得的那幾只瑩白的蠱蟲交給她，“既如此，這是你的……”
淏蕪也終於掙脫出來。
忽的起了一陣風，遠處的天空泛著不正常的黛色。
我來不及多言，與這姑娘纏鬥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收好你的蠱，下次不要放出害人！”
原看她這樣著急，想來也不是那魔頭的同夥。即是籌謀之外的人，分不清是敵是友，便把她留在這兒。
平地起了一陣風，已經不能再耽擱，“快走！”
此時淏蕪也反應過來，情急之中竟一把拉住我的衣袖，“走，我們快些走！我同你一塊去！”
那姑娘猶在身後喊著，“你們！回來！給我放開！”
此處離建安寺已經不遠，我周身法力運轉到極致，只覺額上有細汗浸出，夜風一吹，竟有些許涼意。
我心裡暗暗祈禱，世事總是這樣陰差陽錯的，希望可以來得及。
“其實……有了那血蠱，”我猶疑的開口，“你也不必與我同去，或許留下可以窺得一二。”
淏蕪雖調轉周身靈力，氣息卻不亂分毫。聲音依舊溫潤，“的確。案子是可以這樣辦的？。但是……事緩從恆、事急從權，綺汜不也是一樣嗎，眼下只有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魔尊出世吧。”
我不再多言，心下多了一份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