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哥，你在想什麼呢？”
我恍然回神，躺在草地上看著眼前的少女，陽光下天真的笑容，說出了準備無數次的話:
“阿觀，既然你父親不同意，那我們逃走吧。”
被喚作阿觀的少女發出一聲驚呼，捂住了我的嘴，笑著說:“沙風，你小子不要命啦！這要是被我爹爹聽到，可不是數落你一頓的問題咯，保準把你揍得嘎嘎亂叫。”
我拿走了少女放在我嘴上的手，認真地盯著她:“阿觀，我是認真的。我現在只是太年輕，等我出門闖蕩江湖，成為名滿江湖的俠客，一定可以讓你父親認可我的！”
“那等你名滿江湖再來娶我呀。”少女歪了歪頭。
“如果我現在不帶你走，你一定會被其他人娶走的。”我急忙搖了搖頭，“聽說你父親想把你許配給陂城的王耒，我知道你最討厭那個花花公子了。與其讓你苦苦等待，不如現在就跟我走吧？”
“現在就跟你……走嗎……”
少女對上我熾熱的視線，輕輕地點了點頭，我們兩個就在那個下午毫無準備地逃走了。
劍出鞘，恩怨了。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殺掉了郭府派上來的暗衛，穿著血衣在市井中穿行，牽著郭觀的手登上了洛水，前往陌生的城市。我練劍，她浣衣。我習武落得一身傷疤，她替我上藥。我在外行俠仗義被打的遍體鱗傷，她為了我去酒樓與人爭辯。我始終相信，她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永遠不會離開我，我會一輩子守護她。
我殺越來越多的人只為了佣金，練越來越久的劍只為在比武場上出名，在酒樓點最貴的酒得到虛偽的讚美，因為別人的一句嘲諷苦練劍法直至使他人頭落地。
一日，在我練完劍法之後，看見郭觀坐在旁邊。
“沙風哥……你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郭觀擔憂地看著我，“休息一下吧，我給你買了江南的糕點……”
“我才不會停下！”我逞強地拿起劍。
“可是，沙風你沒必要那麼努力的，因為我已經……”
“你懂個屁！”我朝著木人憤恨地揮舞著長劍。“全部都看不起我！我告訴你們，你們總有一天都被我碎屍萬段！”
我沒有看到她眼裡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也沒有看到她因為傷感留下的眼淚。第二天清早，我如同往常一般呼喊著她的名字，卻只看到了留下來的一封告別信。
我四處打聽她的訊息，她的名字，從我們生活的地方追到我們相識的地方，不斷地奔波打聽著她的訊息。
“郭觀啊，那個郭府三小姐對吧？”郭府門口賣糖水的老婦笑著為我打了一碗，絮絮地說著“小夥子從外城來的吧？誰不知道她馬上就要嫁給新進的舉人啦。郭小姐溫柔恬靜小家碧玉，一直在深閨閉門不出，郭大人面對前來提親的人從來不鬆口，直到最近舉人前來求娶才鬆口，真是一樁好婚事啊！”
我的胸口情緒翻湧，滿心想著怎麼報復那個負了我心的女人。我提起劍，在她紅妝十里紅燭搖晃的時候，闖入了結親的隊伍，點燃滔天的火焰，殺了那個意氣風發的舉人。
“郭觀，跟我走！我才是那個最愛你的人！”
她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沙風，你還不願放過我嗎。”
“什麼放不放過！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你會成為我的妻子，我們會一直幸福，我們再逃跑一次好不好？”
我帶著哭腔問她，眼睜睜看著她用髮簪刺入我的手掌，掙脫了我的手，從花轎中縱身躍入湍急的洛水中。
“沙風，你毀了我。”
“好了，這就是我的故事。我知道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殺了太多人也辜負了太多人，我只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希望郭觀能回來，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鶴聽完之後氣憤地用袖子拍打零:“什麼嘛，壞男人，你太自私了，一點都不想著她。”
零緩緩開口:“不夠。你太渾濁了，無論幾世輪迴加起來都不夠。”
“那有什麼，我能為她做的嗎？”沙風顫抖著開口。
零毫不客氣地拍手，鶴眼疾手快地拿走了男人的寶劍，收進了珍寶閣。面對外面官員的呼喊，零開啟了門栓。
“你的劍和性命我就收下了。下輩子，她不會再遇見像你這樣作賤她的人了，她會幸福地長大。”
沙風笑著鞠躬:“多謝閣主寬宏大量。”
洶湧的洛水似乎察覺到了新鮮的靈魂，不等沙風推開門就爭先恐後地搶奪他的身體。沙風失魂落魄地走向洛河深處，任由水鬼吞沒，唱起了古老的歌謠。
“洛水呵……洛水，帶走我的，魂靈……”
鶴還想趴在門上繼續看熱鬧，卻被零喊了回來為自已磨墨。開啟《洛水兩岸》，鎮紙，提筆。
“勇者男及女，不畏強權求其道，當此之時，有岐於旁矣，青梅竹二人來皆死。敢問世間情為何物？豈敢如風沙之盤旋悠轉，無所寄託？”
“無言哽噎。”
鶴打量著文縐縐的句子:“你總是喜歡在末尾加無言哽噎。”
“沒有說不可理喻已經很仁慈了。”
“要何時才能還清呢？”
零合上書，也合上眼睛。“還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