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苟將軍的羞愧
“報！”
“將軍。”
“朝廷的糧草大軍，正向著小道而來。”
兩名斥候，身著灌木叢編制的披風，貓著身子，飛速上前來報。
聲音，都帶著幾分驚喜。
軍功啊。
升官發財，唾手可得！
“好好好！”
“想不到軍師之計，當真算無遺策。”
“此番首功，本將軍拿下了。”
侯君集面露狂喜，向著身旁的中年文士，抱拳深施一禮。
一顆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之前，他還在力爭先鋒之職，可惜還是讓秦瓊、尉遲恭他們搶去了。
只是安排他，去斷敵糧草。
這差事雖說辦成了，那是比先鋒的功勞還大。
問題是，多少要看點運氣。
不像是戰場殺敵，更有把握。
怕就怕，這大漢運糧的路線，不在軍師謀劃之內。
看著一輛輛糧草輜重，逐一踏入山道，進入埋伏範圍。
侯君集招了招手，從副將手中接過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弓。
目標，直指下方，一身銀甲銀盔，有眾多親衛跟隨的討逆糧草官，苟安。
...
“將士們，千萬小心腳下，穩住糧車。”
“只要過了此關，抵達成都，本將軍在此保證，所有將士都有一餐肉食，飲上一碗肉湯！”
“記住，你等皆是我大漢的功臣！”
苟安聲音高亢，不惜準備自掏腰包，鼓舞著士氣。
一雙眸子，卻難掩內心的緊張、不安。
甚至有些惱恨，剛才那個百夫長的一番言辭。
否則，他何至於如此。
此次若能平安抵達，將糧草運至成都，定要將其嚴懲一番。
聽到還有肉食，能喝上肉湯。
不少兵卒，眼中光芒大盛。
手上的力氣，都大了幾分。
這年頭，有頓飽飯吃，已經是難得了。
肉食，對於普通兵卒而言，那是一種奢望。
“嗖！”
“將軍小心！”
“有埋伏！”
“...”
正在此時，一道寒光。
帶著無堅不摧的勁道，向著苟安的脖頸襲來。
這一刻，苟安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恍惚當中，似乎看到了，老祖母正在向他緩緩招手。
可是沒能感受到，箭矢穿透脖頸的疼痛。
一杆長槍，宛若神兵天降。
直接刺中了箭頭，將其彈飛了出去。
是他！
那個百夫長？
苟安張了張嘴，一張白嫩的臉上，全是漲紅。
任由著，才反應過來的親衛們，將他團團圍住，護在中央。
只是，他目光一直落在林沖的身上。
剛想說一句小心。
但見林沖持槍，雙腳猛踏地面，竟是將一道奔他而來的滾木，用長橋挑飛了。
神勇啊！
軍中，竟還有此等猛將？
有救了啊！
“盾牌，快架起盾牌！”
“小心賊兵的滾木，火油！”
“保護糧草！”
“...”
有猛將在，苟安心下大定，這才想起指揮下令，應對敵軍。
可望著灌滿火油的罈子，砸在糧草、兵卒們的身上，還有那漫天燃燒著的火箭。
大勢已去啊。
好在，還有林沖。
在他看來，哪怕是糧草沒了。
有林沖在此，護衛他衝殺出去，應該問題不大。
至於丟了糧草的罪名，那是以後的事了。
活著最重要啊！
可惜，他並不知道。
此刻的林沖，已是抱著死志。
出手相救，更不過是身為下屬的職責。
雜草枯木雖經過雨水，有些潮溼。
但澆了火油，遇火即燃。
慘嚎聲，焦臭味。
頓時充斥著整條山路。
真如人間煉獄。
苟安被親衛們死死護住，但是無孔不入的炙熱，仍是撲面而來。
從盾牌的縫隙中，他所看到的東西，遠遠不是在兵法、戰例上，所看到的一樣簡單。
只是寥寥數語而已。
那是他麾下的將士們，被火箭穿身，引燃火油，在地上翻滾著慘死。
也有並未中箭，也沒淋到火油的兵卒。
他們第一想法卻並不是慌亂、四下逃生，反而不顧生死，愚蠢的企圖用身體，撲滅糧車上的火焰。
最直觀的，莫過於他的親衛們。
這裡倒下一個，立刻便有下一個護在他身前，前仆後繼。
苟安手裡的酒囊，摔落在地。
摸著臉上，溫熱的鮮血。
眼中，已噙滿淚水。
他後悔了。
不該貪圖軍功、為了名利、富貴，而去賄賂楊國忠，選擇運送糧草。
“將士們，立功的機會到了！”
“敵軍已亂，隨我殺啊！”
“殺啊！”
“殺！”
“...”
叛軍們的喊殺聲，徹底驚醒了，還在渾渾噩噩的苟安。
看著如同猛虎惡狼般，兇惡的叛賊。
苟安一把抽出了，腰間的漢劍。
可讓他第一次覺得羞愧的是，他竟然沒有勇氣邁出親衛們的保護，前去衝殺。
丟人啊！
“將軍，糧草保不住了...”
“還請將軍保重，我等拼死護送將軍，殺出一條血路。”
“將軍保重！”
“...”
“不了，不退了。”
“糧草有失，回去也是一死。”
“你們可願隨本將軍死戰，也不枉英雄一場！”
苟安搖了搖頭，握緊了手中長劍。
“...將軍！”
“我等願誓死追隨將軍！”
“殺！”
一眾親衛臉上的詫異，轉瞬便被敬佩所取代。
將有必死之心。
他們身為親衛，豈能有貪生之念？
再確定，他們的將軍不是開玩笑後，皆是丟下盾牌，衝殺向了的叛軍。
苟安的腳步，仍是沒有邁出。
只是愣在原地，面色羞慚，神情複雜無比。
真的，他在痛恨自已。
竟然又後悔了。
後悔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這不是的臺詞啊。
“起風了？”
苟安還在遲疑，要不要衝上去殉國。
便察覺到，一陣帶著焦臭的大風，猛然颳起。
而天上，更是風雲突變。
原本晴朗無雲，豔陽高掛的碧空之上，烏雲匯聚，遮天蔽日。
最重要的是風向，竟是刮向襲來的敵軍。
“起風了，竟然起風了！”
“天色變了！”
“上天保佑，天助我大漢啊！”
“...”
林沖身上的皮甲，已經被燒壞了。
露出左肩、右腿上，一大片的燒傷。
手裡的一杆長槍，甚至忘記了，從敵兵的心口抽出。
只是一臉興奮，望著同樣被火焰席捲的叛賊，放聲大笑。
玩火，自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