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烏麟江是大商國境內的一條大江,江水自西向東,浩浩蕩蕩日日夜夜無休無止地歸入大海。

這一年夏,大商國下了場雨,持續了月餘時間,原本滋養萬物的江水轉眼間變成了塗炭生靈的猛獸。江河決堤,大水肆虐,兩岸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大商國西南邊陲有個小鎮,名為柳鎮,因地勢較高,雖受天災波及,卻不像沿江兩岸那般悲慘。

鎮子往東十數里有條拂柳河,屬烏麟江支流,那段時間河水暴漲,淹沒了屬於鎮子的幾頃良田。

轉眼幾個月過去,到了秋收季,大水已然消退。

兩名渾身溼漉漉的莊稼漢正在忙碌。收割了半丈遠,將割倒的稻穀打成捆,只是一小捆。

其中一人面相悲苦,三十多歲,瘦巴巴的。他累極了,往前走時,腿腳無力地跌坐在稻梗上,下身衣物轉眼間就被浸溼。

彷彿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的眼眶紅了起來。

田地裡打成捆的稻穀零零散散,沒有多少,將這些碾成米糧,能有幾鬥?怕是還不夠交田租!

想起家中老小要吃飯、要活著,即便心裡早已有了準備,可身處此間,切膚感受下,仍是心如刀絞,忍不住內心悲痛,滴下了幾滴眼淚。

與他一同勞作的是鄰居,兩人一同租的田地,關係自然是不錯的。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想讓鄰居看見自已這副讓人可憐的樣子。裝作無事,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臉,又開始動手收割。

兩人相距不遠,鄰居豈能不知,將手中的稻穀放下,挺了挺腰板,應是彎著腰的時間太長了,又或者身有暗疾,臉上有強忍疼痛的表情。

也不知到底有多痛,也應該很痛,只見那位鄰居身體顫抖,額頭滲汗,原本黢黑枯瘦的面龐又多了些蒼白。

許久後,他才站穩,喘了幾口粗氣,想要對一旁的那位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可話到嘴邊,還是放棄了,不經意間抬起頭,烈陽當空,十分刺眼。

高空中有東西墜落了下來,速度很快,接觸地面時發出悶響,地點就在兩人身後幾步遠。

他們兩人心情很沉重,哪裡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什麼聲響,即便聽到也不想回頭。

黑臭淤泥中有一個小洞,是剛剛墜落的東西造成的。兩條長短不一的柔軟觸鬚從洞口伸了出來,接著是沾滿淤泥的身軀,原來是一隻寸許長的黑色甲蟲。

這隻黑色甲蟲看起來怪異可怖。

頭部像是一顆人頭,一顆縮小了許多倍的人頭,只有小拇指指甲蓋的一半大。五官小而俱全,面目猙獰,目露兇光。

人頭以下的部分則是甲蟲的軀體,腹部下長著六條細長腿,外殼裸露處很是黑亮。

人頭下方的血肉脖頸與甲蟲軀體上的堅硬外殼有細線縫合的痕跡,似是拼接而成。

可,人類怎麼會有這般小的頭顱,再者,頭顱砍下來,又怎麼還能活著?又是誰縫合上去的?

尋常人看到這隻黑色甲蟲,一定會頭皮發麻,立即遠離。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這隻黑色甲蟲已經遭受重創。

後背上有一個大拇指粗細的窟窿,每挪爬一步,就有綠色粘液從腹部流出。

甲蟲彷彿沒察覺身體的狀況,兇目環顧,左右挪爬,在地上留下長長的綠痕。

忽然,甲蟲兩條前腿抱頭,張大小嘴,痛苦的尖嘶一聲,扇動翅膀往空中飛了起來。

結果很糟糕,飛到半人高時,又摔落下來,還將為數不多的內臟從窟窿中流出好大一部分。

從黑色甲蟲墜落到摔出內臟,只不過片刻時間。此時神情萎靡,馬上就要支撐不下去的樣子。

偏偏鄰居的一隻大腳從上方落下,“咔嚓”一聲,將黑色甲蟲踩得稀爛。

只見綠色粘液中冒出一股腥臭黑氣,黑氣懼怕陽光,在熱辣辣的陽光下消散了很大一部分,剩下一小部分向不遠處的兩人迅速飄去。

黑氣腥臭味很重,兩位莊稼漢聞到後,頭暈眼花,乾嘔不止。就在此刻,黑氣沒入兩人後背。

兩人如墜冰窟,打了個冷顫,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互望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到迷茫之色。

誰也沒先開口詢問對方,就這樣呆在原地。再有動作時,一起站直身體,向鎮子方向走去。

鎮外有家小酒館,孤零零的,還十分簡陋。

矮小土房兩間,一間是做飯的廚房,另一間是店家休息的房間。

空地上搭了草棚,下方桌椅陳舊,不知用了多少年,兩張壞了腿腳的桌子也捨不得換,只用麻繩和木板重新固定。

小酒館如此簡陋,還能堅持下來,應該與所處的位置有關。

此處緊挨大路,周邊樹木高聳,樹蔭遮蔽了小酒館的大部分割槽域,顯得幽靜蔭涼。如果路人打此經過,想必有很大的機率進來。

此時酒館冷清,沒有客人,只一位三尺小童在棚下收拾。

西風吹來,枯葉飄落,原本乾淨鋥亮的桌面上又沾上灰塵。小童撇了撇嘴,折返回去重新擦拭。

這次擦拭時,下了大力氣。桌面擦乾淨後,還要用乾布吸水。茶壺放在桌面正中央,茶碗在茶壺周邊,兩兩間距一致。

下方桌椅擺放,那更是不必提。

也不知這小童是不是有什麼心理問題,將這裡收拾的井然有序整整齊齊後,又碎碎唸叨著什麼。

他嘴皮動著的時候,還抬頭望向上方。上方枝杈搖擺,樹葉略黃,小童唸叨的聲音大了些,能夠聽清他在說什麼“既然現在是秋天,那秋天、秋風、落葉、酒家才是關鍵,”眉毛一揚,笑道:“秋風掃落葉,無塵小酒家……”

小童之所以辛辛苦苦、費盡心機的做這些,自然是希望能讓客人開心,客人開心了,對於這個簡陋的小酒館來說不是很好嗎!

光顧小酒館的客人中不乏跑馬江湖的豪爽客人,這些人小童很看重。如果讓他們中的一位開心了,那收穫,小童想想就很激動。

收為弟子、傳授武功,這些事情或許讓他們為難,可若說結賬時大方一些,嘿嘿,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容易的。

小童閉著眼,正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一陣腳步傳來。

四條泥腿步入小酒館,大咧咧的坐到椅子上,將茶碗倒上茶水,快要渴死般的一口喝完。

看著自已辛辛苦苦勞作的成果被人弄亂,小童很不開心。因為,他認識這兩個人,印象中,他們從未捨得在小酒館花費一個銅錢。

兩人都是鎮子裡的佃農,也是小酒館的“常客”,每天的剩菜剩飯,都會讓他們帶走。

不過,之前來這裡總是傍晚,而且行為舉止也總是本本分分,最多也就是坐在長凳上,桌上茶具是說什麼也不肯使用的,生怕惹人厭煩,把剩菜送給別人。

“今天怎麼變了個人似的?”小童想不明白,小聲道:“牛大叔、馬大叔,今天沒幾個客人,沒東西讓你們帶走,大中午的,不回去休息一下?”

牛大叔擺了擺手,茶碗還未放下,又掂起茶壺倒了上去,說道:“不回去,不回去,待會還有的忙。”

馬大叔道:“你爺爺呢?”

“還在睡覺!我這就去叫他過來!”小童轉身離去,步伐緩慢,心想,牛大叔以往從來不說話的,只用搖頭、點頭、傻笑來回應,今天怎麼說起話了!

走過廚房,便來到休息的小房間門口,此時房門未關,一位髮絲斑白的老人躺在門口的小床上,胸前蓋著一個蒲扇,煩人的震天鼾響讓小童撅了撅嘴,小聲嘀咕:“一點也不敬業,就知道睡。”

進入房間,推了推肩膀,道:“有人來找,起來了,不要睡了。”

老人眼睛也不睜,只哼哼應付兩聲,側過身子繼續睡。

與此同時,轟隆隆的巨大響聲傳來,似是雷聲。

屋內牆皮脫落,灰塵飛揚,將要倒塌傾倒的樣子。屋外,太陽異常炎熱,田地裡熱浪滾滾。

小童一震,想起了剛剛過去的天災。那次天災剛開始的時候,就是今天這樣的情景。

聽瘋瘋癲癲的乞丐說“下游洪水滔天,死傷無數,最慘的是一個名為契靈縣的地方,整個縣域化為一片汪洋,全縣數十萬人,沒有一個逃出昇天的。死屍漂浮在水面,將下游水道都堵塞了。可恨的是沒人替他們收屍,腐爛的屍體產生了瘟疫,也招來了讓人膽寒的紅眼烏鴉。”

死屍導致瘟疫想必很恐怖,可具體是什麼樣子,小童沒見過,他不理解,心裡倒是不怎麼在意,但,紅眼烏鴉如何可怕,那是親眼瞧見過的。

天災末尾,紅眼烏鴉曾在鎮子裡出現過幾天。看見它們時,一定要悄悄躲開。如果與它們對視,或者驅趕、攻擊它們,恰好你沒有身懷絕技的話,那你基本就完啦。

紅眼烏鴉喜腐肉,可生肉也吃。利嘴啄食下,每一口基本都會啄掉一塊血肉。當時鎮子裡有幾人嫌它們吵,結果被啄成了骷髏。

其中一人變成骷髏的時候,就倒在小酒館不遠處。滿地的鮮血、死前的悽慘叫聲、血肉模糊的骨架,小童到現在都忘卻不了。

突然,房頂掉落下來一大塊泥土,擦著小童鼻尖落地,小童害怕極了,嚷道:“快點起來,再不起來咱們就死定了。”

……

老人坐起,口水嗆了嗓子,正用力咳嗽。接著“嘶”了一聲,揉了揉長臉,罵道:“掐人不掐臉知道不,你就不能輕點?這房頂薄的很,塌了也壓不死人。”

小童看向房頂,那可是小腿粗細的橫樑,要是真塌了,“真的壓不死人?”,可老人話語總是那麼容易讓人鎮定,雖是捱了罵,可緊繃的神經已然鬆了幾分。

正要問怎麼回事,外面巨大聲響突然消失,老人嘿的一笑:“生意來了。”

上百匹健馬在小店門口停下,每一匹看著至少有一千五六百斤的樣子。

馬匹上各坐著一個人,他們各帶兵器,統一黑色勁裝,胸口位置上繡著一條盤旋小蛇。

帶頭的,是一位兩鬢灰白的男子,胸口的蛇型圖案是金線繡的,陽光下光芒閃動。他對身旁的兩人吩咐幾句,兩人帶著大部分人先行趕路,只留下十多人,應該是帶頭男子的心腹。

他對老人招了招手,喝道:“掌櫃的,過來招呼。”

老人迎了過去,道:“不知眾位吃些什麼?小店簡陋,食物粗糲,眾位大爺……”

帶頭男子道:“不必客氣!”“客氣”二字還未說出,一聲清脆女聲從人群最後響起,將他的話語打斷:

“‘大爺’,‘大爺’,你是說我也是‘大爺’?”語速甚慢,聲音悅耳,可聽起來卻知意欲不善,讓人膽寒。

老人額頭滲出汗水,驚慌上前,躬身道:“小的眼拙,這個這個沒能看到……姑奶奶駕到……”

“是嗎……”那女聲還要說什麼,帶頭男子爽朗一笑:

“小師妹,何必跟這個村野老人為難,過來過來,坐三哥這裡。”轉頭對老人道:“加張桌子,有什麼好吃的統統上來。”

老人擦著額頭汗水,不斷點頭稱是,見那人並未再有言語,似是預設了帶頭“三哥”的話,於是急忙退下,讓小童跟來,一併進了廚房。

牛、馬兩位早就站到一旁,見來人非同尋常,很有默契的跟在爺孫兩人身後,並主動表示要留下來幫忙。

他們的加入,小童一開始是拒絕的。可一想到十多人的飯菜,他就有些頭疼,這得要準備的多少東西啊,只自家兩人短時間肯定忙不過來。

於是先忍下對兩人的懷疑,收拾東西的時候,分神留意他們。

還別說,牛馬真是牛馬,埋頭做事的好幫手,一件件事情被幹淨利落地完成,還不圖什麼回報。而且,在此期間兩人並無出格行為,這讓小童懷疑自已是不是多心了。

畢竟,兩人糟糕的家境狀況自已可是多少知道些的。任何一個以租田為生的人,面對糧食嚴重減產,誰能保證心中毫無波瀾、一如既往,想必兩人在嘗試改變什麼吧!

少時,小童閒了下來,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看著草棚下的這夥客人。小童聽老人講過江湖幫派的事情,透過這夥人的衣衫可以知道,他們屬於一家名為“金蛇幫”的江湖門派。以前這個幫派有人來過,只是當時沒有這麼多人。

“三哥”身旁站著一位青春靚麗的少女,幾桌客人中,只有她是女子,難道那等嚇人的話是她說的?

小童暗道可惜!“這麼漂亮的少女,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難道越漂亮的女子越危險?!”

少女環視了一週,對小童用心收拾的環境並不滿意,蹙眉道:“三哥,鎮子裡有大館子,幹嘛在這破館子裡休息!”

“三哥”嘿嘿一聲:“小師妹,你別看這裡破破爛爛的,這做飯的老頭子又其貌不揚,但他當了一輩子廚子,做飯的本事還是有的。這家的兒子兒媳經常上山打獵撿山貨,食材也是難得,比鎮裡的大館子還新鮮。”

“哼,山貨有什麼好吃的……在這裡吃飯哪裡能咽的下去!”少女撅嘴嘟囔。

“三哥”知道,這位小師妹山珍海味吃慣了,自然看不上這裡。但是行走在外,不得不便宜行事。

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一枝明晃晃的金釵送給了少女。

少女對這件東西本是看不上眼的,只瞧著造型奇特些罷了。當看到金釵被三哥拆散,瞬間變成十多件鋒利的暗器後,不禁喜笑顏開,坐到“三哥”右側,把玩起來。

這時,馬大叔過來奉茶。

“三哥”聞到一股汗臭味,便知不好。見少女臉色冷了下來,擔心少女試驗剛剛到手的暗器,向馬大叔擺了擺手:

“給我就好,我來……”正說著,忽聽少女忍俊不禁的開心聲,“三哥”不禁意外,止住話語,向少女看去。

只見她捂著嘴,指向馬大叔身後的一名小童,喊道:“喂,你過來!”

不知何時,小童伸著脖子、斜著頭、瞪大雙眼、目不轉睛的盯向少女,恍若從未見過如此天生麗質的美人。

如果一個年紀比小童大上四五歲的男子這樣做,少女早就甩過去了兩個耳刮子,讓人身首分離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可小童年紀幼小,動作雖然誇張,但是誰也瞧不出一點矯情造作。

少女彷彿聽到了有人正在用最真誠的語言盛讚自已的花容月貌,不由的對小童生出好感和好奇。

少女這般開心,讓“三哥”舒了口氣,接過茶壺,擺擺手,示意奉茶漢子退下。

小童正看得出神,見少女手指指了過來,又說讓自已走過去,瞬間聽到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起身走動兩步,又匆忙折回搬了個小凳子,距離少女越近,越是緊張。直到少女面前時,臉又變得通紅,緊張到說話磕磕巴巴:

“小姐姐好,大叔叔好,我我給兩位倒茶。”

小童個頭矮小,踩上凳子,才能將茶水滿上,手中動作應是熟能生巧,一滴都沒濺出來。

“小姐姐?”少女對這個稱呼很是意外,一時愣住了,接著又撲哧一笑,露出一顆小虎牙,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問道:“小色胚,呸呸,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感觸到少女纖嫩光滑的細指颳著自已的鼻子,小童很受用,心中有說不出的舒服,又聞少女身上清香,身有異樣,低頭蚊聲道:“我叫遊奚之,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我能不能跟你一起騎馬?”

少女道:“你會騎?”

遊奚之道:“我我不會,我……”

少女哈哈一笑,豪氣陡升,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說道:“走,跟我來。”

那位“三哥”伸手欲攔,可不敢觸碰少女,將手又收了回去,溫言道:“小師妹,天氣太熱了,別再讓馬兒受累了。再說……”

少女抬手止住“三哥”言語:“三哥放心,我的小紅馬可沒那麼嬌氣。”說時,就已將遊奚之提到馬背上,騎馬離去。

“三哥”望著小師妹背影,示意兩個人騎馬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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