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又飄飄,雨又蕭蕭,水珠打在枝葉上,嘈嘈切切。乍暖還寒時候,又夾著幾片雪。
“彈劾你的老東西就差指著鼻子罵我了,整天明裡暗裡怪我偏袒你,你說我冤不冤?”祁景雲手執一枚白子,思忖著落下。男人身著常服,一身玄色,更顯得膚白。分明的面部線條從側面更好看,真真是陌上人如玉。
寧嗣音傭兵十數萬,朝廷派發的糧草卻只有些許,幾番也討要不得。並非年歲收成不好,而是都擱置在權臣的自家糧庫中,隱瞞不報。
朝中蛀蟲早已盤桓數日,看似微小,背後關係錯綜複雜又難以分解。這也是祁景雲頭疼之一,並非勢力都在帝王手裡。
迫不得已,寧嗣音便只能自掏腰包在朝市中購置。
“誰讓你發的糧食不夠我吃啊皇上,十幾萬人呢,幹什麼去,吃土麼?”寧嗣音單手拄頭,堵上一子,“仗還打不打了。”
祁景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胡鬧。”
寧嗣音好笑道:“我又胡鬧上了。若是你給我多發一點,我才不會自掏腰包買糧食呢。”
“你那是買麼?你差點就把人家打了。”祁景雲淡淡道。
寧嗣音一副流氓樣:“那是他不經嚇,錢我照樣給,一文不缺。”
祁景雲:“……收斂點。”
賣糧的江南富商賈鬱也算油精,可惜碰到了咱們寧嗣音。寧將軍浩浩蕩蕩帶著一眾人馬立在人宅院門口,就差抬腳踹開了。
寧嗣音笑眯眯道:“便宜點賣唄,賈掌櫃。”
賈鬱兩眼一白一狠心:“賣賣賣!”
……
“我贏了。”寧嗣音落下最後一子,轉過話題,抬頭調侃,“皇上,棋藝退步不少啊。”
殿外風雨飄搖,間或有一兩聲悽慘鳥鳴。
祁景雲轉頭吩咐人送來一些糕點,他一邊收拾著殘局:“此番回來,總不至只是購置糧草。”
“不錯,戰事消停,我待個一年兩載再走不遲,”寧嗣音笑笑,“養老。”
祁景雲直接拆穿:“哪兒出毛病了?”
“我這身金剛鐵骨的能出什麼毛病。”寧嗣音打著哈哈,感受到祁景雲的目光“……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不信。”
寧嗣音語塞片刻,終於才道:“被捅了幾刀而已,躺過一段時日了。”
“捅哪了?”
“你猜。”
祁景雲便不再繼續,只是道:“晚會兒捎幾個太醫去你府上。”
寧嗣音挑了個米糕塞到嘴裡,含糊不清道:“謝了。”
祁景雲:“你回來,夫人知道麼?”
寧嗣音噎住了。“咳咳!這個……她啊,她還不知道來著……”
“做什麼這麼激動。”祁景雲語氣嫌棄,“你媳婦兒會打你不成?”
“那倒不是。”寧嗣音喝過一口水,終於不咳了,“這叫近鄉情怯。你懂個屁,沒媳婦兒的。”
祁景雲:“……”
祁景雲:“滾。”
帝王少不了後宮,可嘉靖帝不同。並未立後,也不納妃。不是沒有美人兒,是皇上不喜歡女人。
這就很難辦了。
不提這一折。寧嗣音苦惱著,“夫人與我不親近可如何是好。”
“昔日你風流鄉怎麼處,今日你就怎麼辦。”祁景雲戲謔,“我們寧大將軍還有這般時候,稀奇。”
如此看來,便是真的動心了。
沒道理啊,他與那柳丞相家的姑娘才見過幾面,何來真感情的道理。
罷了,他有他的理。
寧嗣音吃夠了,拍手撣去小屑,起身:“我走了。代我向太后她老人家問好。”
“怎麼還改了稱呼,怪生疏的。還是叫姨母,她老人家愛聽。”祁景雲看看窗外,“外邊兒風雨大,不如在宮內宿一夜,明日再走。”
“不了,回家看夫人要緊。”寧嗣音已披好了外衣,“回見。”
祁景雲不再說話,看著殿門開啟又合上,殿裡變得空空蕩蕩。半晌,他也起了身,退去了伺候的公公,隻身到了殿外,步入雨中。
帝王高位,不必說,不可說,不能說。
算雲煙、過眼總成空。
寧嗣音走出門時,也並未打傘罷?
那便好了。
同淋雨雪,是否也算,共了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