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廚房受賞的風還沒散去,又出了檔事。

這夜她們剛熄了燈準備歇息,大廚房小院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外頭燈籠燭火透著窗欞映了進來,所有寢房的丫頭們在管事嬤嬤們的呼呵下趕到了院子中央。

元宵趁亂抬眼環視了一圈,小院門那兒站了十幾個面色陰沉、冷若冰霜的婆婦。

夜裡被叫起來,丫頭們都只穿著單衣,縮著脖子在寒風下瑟瑟發抖。年紀小的丫頭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兩股顫顫,臉色驚惶,不知這殺威棒何故落到大廚房來。

頂頭管事婆子來喜家的,讓人從身後拎出一個涕淚橫流、鬢髮凌亂的丫頭,觀她身上穿的淺碧色春衫還是個內院的三等丫鬟。

“去,帶去認認,到底是哪個小賤蹄子!”

提溜著那丫鬟的婆子五大三粗,扯著她的胳膊就往元宵她們這些站著的丫鬟跟前帶。近到跟前,站在頭一排的丫鬟們看得清楚,那白藕般的小臂上青紫一片,明顯是被毒打過的。

“入畫,瞧仔細了。”婆子捏起站在最邊上的蕊蓮的下巴,對著低聲啜泣的丫鬟道。

入畫抹摋了一把眼角,搖搖頭。

接著又是下一個。

院子裡除了婆子和入畫認人的聲音,寂靜非常,元宵只聽見身邊芬兒牙齒咯咯地打架,怕是被嚇得狠了。

等入畫走到自已面前,還沒等婆子捏起她的下巴讓她抬臉,就見入畫蔥根一樣的手指從自已面前劃過,抖索著聲兒淒厲道:“是她!就是她!”

元宵被她的尖叫聲震得肩膀一抖,眼角的餘光就見芬兒面如金紙,“咚”地一下癱軟著跪坐在地上。

婆子粗糲的手掌啪啪兩下在芬兒薄嫩的麵皮上扇了兩下,立時就見芬兒的臉頰紫漲起來。那婆子也不管芬兒的哭喊,冷冷地叫了人箍著她的兩隻手腕,像提著麻袋一般拖著就往院外頭走。芬兒的腿在地上拖行,等到院門口的時候,已經在石階上留下了兩條血痕。

這一通雷厲風行的動作嚇傻了一片丫頭,所有人連動都不敢動了。

帶走了芬兒還不算完,管事婆子又讓人推了她們的屋門抄檢,一時間只能聽得各個寢房內箱子嘩啦嘩啦傾倒的聲音。

不多會兒,有婆子拎著罈子拿著包袱出來,放在管事婆子跟前的青石磚地上。

掀了豆色綾布包袱角,裡邊露出來的竟是根擀麵杖粗細的野山參,另有一盒子碗口大的鹿茸。

來喜家的眼皮一抬,指著包袱問:“這是誰的?”

“回媽媽的話,是我的。奴婢...”

元宵聽聲兒辨出答話的是肉食灶的慶嬤嬤。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來喜家的打斷:“你本事不小啊!自已能弄到蘿蔔大小的野山參,還有新安嶺的野鹿茸!”

“媽媽,可冤枉人了!”慶嬤嬤兩手一拍,哭嚎著望向張嬤嬤,只求她開口救一救自已。

可這個形勢,張嬤嬤又哪裡敢開口。更何況看那包袱裡東西的成色就知道不是慶嬤嬤自已能買到的。

張嬤嬤氣得暗罵,這個夯貨,盜拿了大廚房的東西竟還敢藏在府裡!

“冤枉!”來喜家的冷冷地將目光從慶嬤嬤那兒移到其他小丫頭身上,眼神如刀般凌厲,“我還當大廚房成了米缸,什麼耗子都能來偷上一口!伺候主子,最要緊的就是規矩,私藏夾帶、偷拿偷吃,你沒被發現那是你的本事,若是被發現了...呵呵...”

來喜家的笑了笑,陰惻惻地讓人脊背發涼:“打殺了你,告到官府去,也沒有二話!”

她話一完,身後的婆子又將慶嬤嬤帶了出去。

“今日這事算是給你們提個醒,在國公府做事,把規矩一條條給我刻在腦子裡,別想著偷奸耍滑、偷雞摸狗。張嬤嬤掌管著大廚房,也得把這事兒記在心裡,否則什麼時候犯了忌諱、做了錯事,怕是不好過去!”

抄檢完院子,嬤嬤們提著燈籠出了小院門,燭火的煙味雖散了,但芬兒和慶嬤嬤被帶走時悽慘的嚎叫似乎還縈繞在大廚房的上空。

元宵她們自進國公府以來,最多不過是受師傅們的打罵,然而今晚這遭又讓她們很快警醒過來。

她們是被賣進府裡的奴。

縮排已經涼透了的被窩,元宵清楚地感受到睡在她身邊的二妞顫抖如風中的枯葉。

元宵知道二妞常偷帶些吃不完的點心回房,今日嬤嬤殺雞儆猴就震懾住了她這隻猴。雖說吃不完的點心,放在平常誰也不會說什麼,但較起真來,那就成了罪過,那就是偷。

元宵輕輕拍了拍二妞的背脊,摸到她的裡衣已經溼透了。

“別怕,沒事了,嬤嬤們都走了。”元宵握住她顫抖的手,悄聲安慰道。

“他們不會再來吧?不會...不會再來把我們帶走吧?”二妞的手心裡也盡是汗水。

“你又沒做錯事,不會的。”元宵拿了枕頭下的帕子,擦了她掌心的汗。

半歇屋裡都沒人說話,片刻之後幽幽傳來英子的聲音:“你們說,芬兒怎麼了?她還能回來嗎?”

英子的這兩個問題,第一個元宵回答不上來,第二個她心中早就一片雪亮有了答案。

在紅樓和後世都活過兩輩子的成年人,沒有一刻比此時更加心驚、更加清醒,也更加慶幸自已安分守已。

天亮之後,寢房裡不似往常有人賴床,大家都沉默利索地穿好衣服去了大廚房。

早膳的時候,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慶嬤嬤和芬兒沒有出現。楊嬤嬤不知是不是因為手下的丫頭被帶走整夜未眠,雙眼凹陷,連揉麵都沒了力氣。

燒火的時候蕊珠幾次想開口,問問和芬兒同住一個屋的元宵知不知道內情。但張嬤嬤一個早上都站在門口,誰也不敢在這個風口造次。

張嬤嬤整肅大廚房的風氣一直持續了七日,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敢懈怠半分,期間也有關於慶嬤嬤和芬兒下場的流言悄悄散播。

等到二妞大病一場好了之後,蕊萍才在教元宵認字的時候說出了那晚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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