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院正房裡，劉慶家的點了燭火，又提扇走到沈月蓉身邊輕輕扇起來。
沈月蓉閉眼靠坐著，塗了丹蔻的食指點在太陽穴上，一下一下地揉動著。她皺著眉頭，耳邊明珠一晃一晃，漾出潤澤的珠光。
“夫人頭又疼了？”劉慶家的知道沈月蓉最近煩心，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話。
“清風院的那個快生了吧？”沈月蓉緊鎖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劉慶家的知道朱佳惠一直是夫人的心病，兩人同年進府，可老爺一直偏愛朱氏多過夫人，就連孩子也是朱氏早一步生下的。
若不是朱氏這麼多年一直無子，而夫人有了大少爺，怕是夫人晚上都無法安眠。
可現在朱氏又懷孕了，生下的是女兒還好，如果是個兒子...
也正是因為擔心是個兒子，沈月蓉才會私下尋了丫鬟先下手為強，可誰知道朱氏肚裡的孩子竟這般命大。
“夫人，其實您不必如此擔憂，就算朱氏生下那個孩子又如何？國公府還是您當家做主，她不過是側室而已。”劉慶家的輕言安慰。
沈月蓉冷笑一聲，面帶不屑：“前朝永安侯府的事也不過才發生二十來年，寵妾滅妻的事還少麼？”
“可是大少爺已經十歲，朱氏的孩子才剛生下來...”
“相差十歲又如何？老爺正當壯年！”沈月蓉面如寒霜，自已的兒子資質平庸不得老爺喜歡，她自覺得擔心並無道理。
劉慶家的生怕沈月蓉衝動之下再做什麼傻事：“夫人，上次的事已經惹得老爺和老夫人懷疑了，切不可再輕舉妄動啊！”
沈月蓉擔憂著朱氏肚裡的孩子，朱佳惠自已又何嘗不是。
越近生產，她的心便越慌，即便提前接了穩婆來府，還是心神不寧。
掀開被子，撩開床罩，春桃聽見響動，從外間榻上下來跑進了裡屋：“夫人，怎麼了？”
“去給我倒杯熱水來。”朱佳惠扶著肚子，忽地覺察到小腹的陣痛。
“春桃！春桃！去喊穩婆來！”
夜半，清風院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外頭腳步聲慌亂，如意嬸和元宵也被吵醒。
元宵揉揉惺忪的睡眼嘟囔了一句：“怎麼了？”
“外面怎麼燈火通明的？”如意嬸也睡得正好，清醒過來，一驚一乍道，“糟了！該不是走水了吧！”
兩人匆匆套了外衫，跑出去院外才聽丫頭們說起，是側夫人要生了。
朱氏的這次生產並不順利，她的年紀已經不小，氣虛血少、腰曲不伸，產亦艱難。國公爺在清風院的正堂整整待了一晚，院子的丫鬟小廝也是整夜未眠，祈禱著側夫人母子平安。
晨曦的日光輕撫大地，屋裡傳出清早一聲微弱的啼哭。
房間的門被丫鬟推開，國公爺聽見聲響早就迎了上去。
“生了？”
春桃滿臉盡是汗水，喜悅道：“回老爺，生了！夫人生了個小少爺！”
跟在國公爺身邊的丫頭小廝們聞言，全都面露微笑，齊聲道：“恭喜老爺喜得麟兒！”
康啟麟進了門去，靠坐在床邊，也顧不上週遭的血氣，緊握住朱佳惠的手：“惠兒，你辛苦了。”
小廚房裡照舊準備早膳，側夫人得子的喜訊也很快傳了過來。
元宵提前燉好了參湯，除了紅參、黨參，還加了黃芪、當歸、枸杞、紅棗，不僅養血安神，還補中益氣。
春杏來小廚房吩咐燉參湯的時候，元宵正將參湯的燉盅擺上托盤。
春杏沒想到小廚房如此周到，誇了元宵一句，端了托盤趕緊又回了上房。
朱氏的臥房裡，孩子早被乳母抱走，穩婆和大夫也都看了朱氏並無大礙，如今只春桃陪在朱氏身邊。
她剛替朱氏擦完身，就瞧見春杏拿了半碗參湯進來：“這麼快？”
“小廚房的丫頭還算機靈，早備下了。”春杏瞧了眼閉目躺著的朱氏，輕聲問，“夫人睡了？”
床上的朱氏聲音沙啞，中氣不足地低聲道：“拿來吧。”
“是，夫人。”
春杏服侍完朱氏喝完參湯，小廚房又送了南瓜小米粥、蝦蓉蒸蛋來。
剛生完孩子的產婦只能吃些細軟易消化的吃食，朱氏此番倒不像懷著孩子時候挑剔口味，反倒將兩碗粥菜全部吃了乾淨。
春桃攬著朱氏替她擦了擦唇角，高興道：“夫人胃口這樣好，看來身體康健，奴婢就放心了。”
朱氏氣力不足地搖搖頭：“正是這次生產兇險，才讓我吃不下也得吃。我的孩子還這樣小，多少雙眼睛盯著他，我若不盡早恢復好，誰來護他？”
春桃聞言眼眶一熱，頓了頓道：“夫人一路走來這些年，辛苦了。”
側夫人院裡當日就吩咐下來，遵照大夫醫囑，側夫人要多餐多補，小廚房比起先前又忙碌起來。
除了正餐的一日三頓，巳時、未時都要加餐。
這日巳時給側夫人的加餐院裡來話讓小廚房給送去，差事就落在了元宵的頭上。
食盒裡是銀魚豆腐和燴鱸魚，分量不沉。
元宵提著食盒到了院裡，就見春杏端了一壺清茶正要進屋。
“春杏姐姐，夫人的餐食我送來了。”元宵趕緊叫住春杏。
春杏兩手都提著東西，四下看了看，對著元宵道：“你跟我一起進屋吧。”
屋裡的角落放了冰，比起外間的燥熱要涼爽得多，元宵依言將飯食拿出擺好，就聽門口傳來一串腳步聲。
她正要退到一邊，就見人已經到了門口。
春杏倒茶的手緩了緩，抬頭含笑道：“二小姐，四少爺。”
來人正是東所的康幼璇和康允澤。
元宵先是一驚，詫異後低了頭仍舊安靜地站在一邊。剛剛那一眼，她瞧得仔細，比起冬日狐裘厚襖，二小姐和四少爺瞧著都纖瘦了不少。
“側夫人喜得貴子，我和四弟來看看側夫人。”康幼璇神態舒展，笑著道，“早該來了，只是怕前幾天你們事忙，才拖到今日。”
兩人說話間，裡屋的春桃也迎了出來：“夫人讓二小姐和四少爺快請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