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VR是一種記憶虛擬實現技術,它可以將人的記憶以影像的形式短暫傳輸回過去。

但不是無限的。

在新技術沒有突破前,12天后,陳松林的爸爸將永遠離他而去。

……

2027年6月21日,晴。

歷史上的今天本該是個雨天,陳松林不喜歡陰,更不喜歡雨,他把MVR裡的天氣全都設定成了明豔的大晴天。

生活中,他經常一身陰冷的灰,生人勿近。

他是個矛盾的雙重人格。

今天他像往常那樣,在傍晚時分,突然出現在美姐的禮品店裡,看店的美姐,在櫃檯後低頭玩那個年代常見的金屬殼手機。

她過於專注,樂不思店,陳松林來了都沒知覺。

這家禮品店斜對著鎮醫院的後門,不到五十個平方,裡面擺滿了鮮花、水果和各類補品。

美姐是陳松林記憶中的一個虛影,不是真人,作為店主女兒的她,彼時只有十六七歲,單馬尾,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左右袖口的兩端都蹭了好幾道明顯的圓珠筆劃痕。

青春可人。

小時候,陳松林的媽媽經常帶他來醫院看他爸爸,每次來,媽媽陶夢靈總會先到這買上一束包裝好的勿忘我。

勿忘我,勿忘我,花語如其名——那是花一樣的憂傷。

那時候陳松林不懂,如今,換他來買花了。

來到花堆前,他稍稍打量一番,選了一束自認最好看的勿忘我。

“你來了?!”美姐聽到動靜,一抬頭,喜從心來,“太好了,常萱也來了!!你先別走啊,她應該快出來了!!”

美姐口中的常萱是陳松林的高中同學,他曾暗戀過她,高中畢業後,杳無音訊。

前天,美姐無意間提起一件事,說是最近有個叫常萱的小姐姐跟他一樣,幾乎每天來她店裡。

聽說對方叫常萱,陳松林一度以為自已聽錯了,他拉著美姐好一頓盤問,這才確定是其人。

“你怎麼了,不你說的你想見她嗎?昨天我跟她說了,她聽說是你,對你也挺好奇的,我說你一般傍晚過來,這不她今天就專門選了這個時間點,我說你們倆以前是不是好過啊?”美姐一副少女老成的八卦臉。

陳松林沒有回話,往左走兩步,抓起一束自認最有生命力的小野菊。

因為他知道,在沒有提前約好的情況下,他幾乎不可能在MVR裡見到另一個從未來進來的人。

拿上小野菊,他又到一旁放了把香蕉到電子秤上,9塊9一斤,他自已按了稱。

店裡包好的花統一30塊錢一小束,香蕉不到40塊,他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掃了整100塊錢過去。

他的手機像一塊透明的薄片,手掌大小,只有指甲蓋那麼厚。

掏出時,它是軟的,一按它就硬了,但不會割手。

點開微訊再一掃碼,從美姐的角度,它彷彿隱身了,夢幻不已。

這是陳松林新換的手機,半年前,美姐第一次看到它,差點驚掉下巴。

但現在早就見怪不怪了。

“喂,跟你說話呢?”美姐叫他。

陳松林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什麼嘛!!

美姐急了,拽著金屬殼手機,追出櫃檯,一把拉住他:“你說話啊,啞巴了,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見啊?!你不喜歡她嗎?!”

“是啊,我是喜歡她,但又能怎樣。”陳松林盯著她冷笑一聲,更像是在自嘲。

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他專橫霸道的媽媽,又逼他去跟他不喜歡的女生吃飯。

他不敢不去,一整天都在無能抓狂。

“神經病。”

陳松林轉身出門,穿過馬路後,美姐幽幽道。

跟欠他似的。

她氣得跺一腳,正想反身回去,眼前金色的夕陽,突然變成了長長的細雨,無處不溼。

淅淅瀝瀝不知停的小雨中,常萱單手撐著一把透明的長傘,匆匆從醫院的後門跑出來。

“常萱,回頭,快回頭!!”美姐連忙大叫。

……

陳松林今年24歲,本科文學策劃。

畢業後,他進了他爸爸陳松明創辦的大松鼠圖書有限公司,目前是他媽媽陶夢靈陶總經理的助理。

該公司專營實體書,線上線下相結合,線下主要走各種大小超市的專櫃賣場,賣的99%都是兒童讀物,屬於市場、利潤雙單薄的夕陽產業。

小時候他媽媽常告訴他,他爸爸酷愛歷史,說讀歷史必須用紙質的書籍,這樣才有歷史的溫度。

他爸爸當年創辦這家公司的初衷,就是想跟大家繼續分享紙質圖書,尤其歷史一類,只不過後來迫於生存,被動賣起了兒童讀物。

或許是聽多了,每當老師問同學們長大後的夢想,陳松林就會想到他爸爸這個未完成的心願,久而久之,他爸爸的願望變成了他的志向,立志將它實現。

他進入MVR,回到17年前的老家鎮醫院,就是為看他爸爸。

他的爸爸陳松明在他出生的前兩個月,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禍,成了一個植物人。

打他有記憶起,他爸爸陳松明就躺在鎮醫院的病床上一動不動,全靠輸氧活著。

小時候一直是媽媽陶夢靈在爸爸陳松明跟前自言自語,如今換成了他。

病房在住院部三樓的311,門裡有兩張床,爸爸陳松明靠門,另一個心臟病晚期的李奶奶靠窗。

陳松林手上的香蕉、小野菊都是送給李奶奶的。

每次來,他發現面青浮腫,兩眼低落的李奶奶喜歡半靠在床上,側頭呆呆地望著窗下花園角落的那片小野菊。

金色的夕陽,燦爛的小野菊,如同復甦的生命,給人以希望。

因此他認定,李奶奶喜歡小野菊。

“李奶奶又看花呢,我這也有,我還帶了您喜歡的香蕉,別看了,一個姿勢保持久了,對身體不好。”陳松林強打起精神,露出一絲笑紋。

李奶奶回身盯著他手裡金燦燦充滿生命力的小野菊,嘴角微微揚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這就幫您把花插上,您稍等。”陳松林麻利地放下香蕉,端上兩個花瓶打算往外走。

一個是他爸爸陳松明的,一個是李奶奶的。

他爸爸陳松明的花瓶裡,插著一束即將枯萎的勿忘我,李奶奶的花瓶裡,則塌著一束完全枯死的頹敗的滿天星。

那時候媽媽陶夢靈一週帶他來一次,按照這個頻率,李奶奶的家人至少半月才過來一趟。

陳松林端走李奶奶花瓶的那一刻,原本插在裡面的鮮活的滿天星散了一櫃,李奶奶伸手想制止,但生生頓在了半空。

“怎麼了李奶奶?”陳松林奇怪道。

在他的視線裡,他只是像往常那樣端走了一瓶完全枯死的滿天星而已,並無不妥。

而李奶奶看到的不僅是散了一櫃的鮮活的滿天星,一旁還有另一袋香蕉,這些都是她的孫女剛送過來的。

但她沒吱聲,把手縮了回去。

陳松林也沒在意,就這麼出去了。

過了一會,他端回新換上的勿忘我和小野菊,簡單的跟李奶奶說幾句客套話,就專心陪他爸爸去了。

他打盆溫水,一邊給陳松明擦身體,一邊旁若無人的說著自已的心裡話,把他當成了樹洞。

最近他說的最多的,就是他媽媽陶夢靈逼他結婚的事。

物件是一個青梅竹馬式的人物叫張鶴寧,他不喜歡她,又不敢反抗,很是痛苦。

一旁的李奶奶,手捧著小野菊,一會看看花,一會看看他們父子,窗外夕陽靜好,金黃的病房甜燦燦的,而屋裡的人兒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看不到希望。

……

MVR時間:2027年6月21日。

地點:黃楓鎮。

天氣:雨。

常萱的臉只有巴掌那麼大,曾有人開玩笑,說一巴掌就能把她拍沒了。

別看她臉小,內藏乾坤,左右有一對小巧精緻的梨渦,笑起來彷彿自帶梨香,甜得出水。

出生於2021年的她今年22歲,大學服裝設計,目前在北市最有潛力的瑞林服飾實習,不出意外,月底轉正。

這幾年市場上流行復古,她當前身上穿的這身旗袍樣式的荷花包臀裙,就是她自已設計的。

可愛而不失優雅。

她的奶奶因為心臟病,於2027年7月7日的凌晨4點,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那時她才6歲,記憶朦朧。

她是奶奶從襁褓一手帶大的,那種朦朧的溫馨,伴她一路成長。

三年前MVR問世後,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奶奶。

以前她進MVR看奶奶,幾乎不挑時間,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去,今天之所以趕著在傍晚進去,是因為昨天美姐跟她提起了陳松林。

陳松林是她高中同學,她以前暗戀過他,多年不見,忽然有了他的訊息,哪怕不確定那人就是他,她也想進去碰碰運氣。

差不多半小時前,她來的時候美姐跟她說陳松林今天還沒來,其實就算來了她也看不見。

現實中不同的兩個人,進入MVR,若想在裡面見面,必須在同一時間進入到記憶裡的同一時間地點。

除非相互約好,不然絕無可能照面。

但常萱沒有失望,她難過的是,今天看過奶奶後,就只剩16天了。

16天后,這輩子她可能再也看不到影像真實的奶奶了。

按照目前的技術,記憶的虛擬實現受時間限制,一般為15至20年。

常萱僅有16年。

匆匆從醫院出來,打著傘的她,正想把傘還給美姐,然後離開這回到現實,聽到美姐的叫聲,她下意識的回了下頭。

醫院後門小雨細碎,空無一人,什麼也沒有。

“怎麼樣怎麼樣,是他吧?他就是你的那個陳松林吧?!我沒騙你吧?!”

美姐拽著金屬殼手機,飛奔進傘裡,滿臉興奮。

聽到“陳松林”三字,常萱的心像昨天那樣忽地又震了一下,再回頭,左右裡外一寸不放過,可醫院後門除了雨,空空蕩蕩,壓根沒有其他人。

“用得著這樣嗎,要不要我去幫你把他拽回來?”美姐看著對面在金黃的夕陽下繼續走遠的陳松林,笑說。

常萱看看她,再看看醫院方向的雨,忽然反應過來,覺得有點可笑,毫不掩飾的笑了出來。

美姐以為她覺得自已不敢,急道:“你以為我不敢?!”

她拔腿就要追去,常萱一把拉了住她:“我不是這個意思,不用了,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傘還你,謝啦美姐……”

她話音剛落,就當著美姐的面,原地一閃,憑空不見了。

隨著她的消失,天上的雨,馬路上原有的一些路人、車輛,跟著統統不見,整條街上孤零零的只剩美姐一人。

她在金黃如蜜的夕陽下,獨自撐著那把透明的長傘,望向對面醫院裡正好轉角不見了的陳松林,嘟起小嘴,鬱悶道:“兩個怪人。”

“誒?不對啊,怎麼一個下雨一個天晴呢?”她麗眉微皺,好似剛想起一般。

下一刻,她也憑空消失了。

現場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空蕩蕩的空白,彷彿剛才只是一個臨近真實的夢境,並不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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