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兩天溫文弘就來了電話,說這週末騎行社有集體活動,叫常萱提前把時間安排出來。
那會正是常萱跟陳松林約見的日子,她沒見到陳松林,哪有心思參加什麼騎行。
但因為在這以前,她每次都參加,不好一口直接回絕了,只說到時候再看。
昨天溫文弘又來電話,問她時間安排的怎麼樣了?
偏又不巧,當時常萱剛從陳松林所在的大松鼠圖書有限公司出來不久,正在氣頭上,更沒心情參加,便一口回絕了,說自已明天加班來不了。
昨天她因為生徐雨萌的氣,回到北市後,並沒有去她家。
她狀態太差,怕爸媽問東問西,也不敢回自已的家,就在外面隨便找了個酒店。
一個人在酒店待了一天,難免胡思亂想。
她想的最多的不是陳松林為什麼騙她,反而是後悔聽了徐雨萌的沒有記下陳松林的另一個電話號碼,不然這個時候她就可以打電話過去質問他,為什麼要欺騙她了。
美姐那她也不想去了,更不敢看奶奶。
昨晚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今天迷迷糊糊醒來,是因為要急著去上廁所。
她急匆匆往馬桶上一坐,盯著對面的鏡子,她彷彿不認識鏡子裡的那個人,太憔悴了。
臉本來就小,現在卻是消瘦了。
再是她引以自豪的梨渦,即便勉強笑起來,也都快癟沒了。
一枯百枯啊。
最為關鍵的是,鏡子裡的她,壓根不像個被人騙了的人,明眼人一看百分百都會說:你失戀了?
只有失戀了狀態才會這麼差。
可自已失戀了嗎?
或者說,那算談戀愛了嗎?
常萱不想承認。
她寧可自已被騙,也不想承認自已失戀。
因為,如果算失戀,這可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啊。
初戀就被騙,這麼狗血,慘不忍睹,她以後還敢戀愛,還敢相信愛情嗎?
她會懷疑人生的。
所以不管怎樣,她給自已的心裡建設就是,她只是被騙了感情,但還沒有正式談戀愛。
算是及時止損了。
為阻止自已繼續胡思亂想,在酒店稍微洗漱後,她退了房間,大週六的去了公司,自已給自已加班。
她要忙起來,忙可以忘記一切。
可她顯然過於高估自已了,在公司坐下沒兩分鐘,她就直接往桌上一撲,哭了。
有委屈有不甘有痛苦,但更多的是為什麼?
自已為什麼會在MVR裡見到陳松林,他又為什麼要騙自已,為什麼為什麼?!!……
她怎麼想都想不通。
虧得他們組今天沒人來上班,專屬於他們的辦公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只要揹著點監控,想怎麼哭都行,沒人會知道。
不知不覺到了午飯點,早餐都沒吃的她,肚子明明早就叫了,可一點胃口沒有。
眼淚早已經幹漬了,但她還在桌上趴著,耷著臉,目光渙散,毫無生氣。
她曾刷到一頭乖乖躺在那等屠夫下刀的豬,表面看它平靜,心如止水,生死淡然,但刷到這影片的人,無不痛罵屠夫的殘忍,和替它哀嚎。
常萱覺得自已現在就是那頭豬。
“到飯點了不去吃飯,騎行社的活動也不參加,我以為你真的在忙工作呢,幾天不見,原來是失戀了,怪不得都不理我了呢。跟我說說那小子誰啊,這麼暴殄天物,不知道珍惜,回頭我找他理論去。”
常萱一抬頭,是一張熟悉的留著圓寸的陽光大臉,他怎麼來了?
她猛坐起來,按理說辦公間是不允許外人隨便進入的,哪怕是週末,會客通常在樓下的接待廳,除非領導親自帶上樓,不然前臺準會攔住。
“你……你怎麼上來了,樓下沒人攔你嗎?!”常萱驚道。
“可能都吃飯去了吧,樓下一個人也沒有。”溫文弘一臉輕鬆的說。
“不可能。”常萱轉身來到外面走廊,樓下的前臺、大廳一個人影沒有,左右其它辦公間也都沒人。
她來公司快一年了,大白天的她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
“我沒騙你吧,你是自已走呢,還是我把外賣叫到這,我們在這吃?”溫文弘眼裡帶笑,嘴上藏刀。
常萱怎麼可能跟他在這吃飯,哪怕沒人也不行,監控看著呢,這分明是不給她選擇。
也就是沒得選。
她白了他一眼,氣呼呼地朝樓梯口走去。
“這就對了嘛,人是鐵飯是鋼,失戀你也別虐待自已啊,又不是你的錯。”
“你才失戀呢,反正我沒有。”
“沒嗎,那怎麼整個人看著好像瘦了好幾圈,難不成是這幾天沒見我,想我想的……”
溫文弘一邊開玩笑,一邊跟上,正說著,他險些撞上了常萱,因為常萱突然停住了。
他順著常萱的目光看去,樓下大廳裡莫名多了一個人。
那人灰衣灰褲,眉濃眼深,一臉憂鬱,心思沉重。
他不認識,也從沒見過。
但看常萱的表情,明眼人都知道不簡單。
常萱狀態這麼差,不會就是因為他吧?
溫文弘心裡不願相信,若無其事的推她一把,接著玩笑似的說:“誰啊?愣著幹嘛,不介紹一下?”
“不認識。”常萱反應過來,臉一甩,哐哐兩步下樓,徑直而去。
心裡則一直在罵:騙子,大騙子!!!
在經過陳松林身邊時,她的左手腕忽的一緊,被他牢牢拉住了。
這感覺像極了在MVR裡的那次,常萱頓時小鹿亂撞,生怕他一用力自已就撲到了他懷裡。
溫文弘還看著呢,羞死人了。
再說,自已不該恨他的嗎,怎麼還會害羞呢?
情感反應不對啊。
“還有20分鐘我就要回去了,前兩天我不是故意的,具體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有時間嗎,送我去高鐵站好不好?走。”
陳松林不等常萱回話,蠻狠地拽起她就往外走。
起先常萱還有一點反抗,走了兩步,不知道為什麼,她手上的力就全部卸掉了,任由他拉著。
或許是想聽他怎麼解釋吧。
“你誰啊,小萱她答應了嗎你就拉她走?!”看眼出公司大門,溫文弘跑過來推開陳松林的手,一把拉回了常萱。
陳松林沒管他,他的眼裡只有常萱,盯著她深沉而又真摯的說:“昨天是我爸忌日,所以前天我匆匆先趕回去了,今天匆匆趕過來,就是想當面跟你解釋一下,免得你誤會。下午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必須得回去,你要是有空的話,送我一程好嗎?其它的路上我再跟你說。”
“她沒空,我們下午也有很重要的事。”
溫文弘想把常萱拉走,但常萱反拉住了他,並對他說:“師哥你先去吧,晚點我再聯絡你。”
她說完,主動撇開溫文弘的手,朝門外走去。
她一直知道溫文弘喜歡自已,可她對他就是沒那種感覺,傷害他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沒想到會是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
撇開他的那一刻,常萱都覺得自已是不是瘋了。
都這種時候了,寧可去聽騙子解釋,也要傷害這個對自已關心備至的學長?
怎麼想的啊?!!
但既已做出選擇,那就沒得後悔。
“來吧,解釋吧。”
門口停著一輛開著門的白色無人車,常萱坐上去後,陳松林跟了上來,她一側身,盯著他直接問道。
車裡的空氣彷彿凝固,陳松林一時定在那,心說自已剛才不是解釋過了嗎?
好在無人車適時解圍,讓他們繫好安全帶。
陳松林趁機裝沒聽到,邊系安全帶,邊想她為什麼會這麼問?難道是自已剛才解釋的還不夠清楚?或是有很大的破綻?
“怎麼不說話了,忌日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還有呢?”常萱跟著繫好安全帶,眼睛始終沒離開過他,死死盯著,彷彿獅子在看惡狼,恨不得撕了它。
“還有?”陳松林拼命想了想,說,“還有就是我欺騙了你,對不起,其實前兩天我因為忙,沒有來,又不敢跟你明說,所以找了各種藉口,對不起啊。”
“還有呢?”
“還有?”
“我記得你說你只有一個手機號是吧?是這樣嗎?”
常萱的口吻以及目光讓陳松林感到害怕,心說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怎麼不說了?心虛了,編不下去了?!”常萱咄咄逼人。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陳松林小心翼翼的問。
常萱冷笑一聲:“我知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個騙子。”
“我不跟你解釋了嗎,我這兩天忙,所以找了藉口,其它都是真的,我沒騙你。”
“沒騙我?那180開頭的手機號是怎麼回事?你不說你只有一個號碼嗎?這也是因為忙,不想跟我打電話,不得已隨便寫了個別人的號碼是吧。”
陳松林心裡咯噔了一下,她怎麼知道這電話,這號碼是他原來的,半年前因為公司需要,已經把它轉成了公司的公共號碼。
但他不能這麼跟常萱說,也不好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心裡忽然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她不會是去南城找過自已吧?要不她怎麼知道?
這麼想著,陳松林心裡一定,拿出自已的手機,試著撥打180這個號碼。
打不出去,因為他現在是在MVR裡,他回穿了一年,跟常萱時間同步,所以他才能看見她。
他試著給常萱打。
嘟——嘟——
竟然打通了,這是什麼道理?!!
自已不是在MVR裡,在MVR裡是不能撥打現實裡的電話的嗎?!!
難道跟常萱有關?
她如今是虛擬的一部分,當下自已跟她的時間又是同步的,所以可以撥打?
如果不能撥打她的號碼,她又怎麼在這虛擬中正常生活與工作呢。
陳松林只能這麼解釋。
可這麼一來,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不想讓常萱知道她出車禍成了植物人,而記憶留在了虛擬的事,他正在想辦法喚醒她。
“你不說我的電話打不通嗎?這又算什麼?很好玩嗎?”常萱像在冷笑,又似在自嘲,她對陳松林失望透頂。
本來以為他這麼能騙,經過一天的琢磨,會找到一個很完美的理由,繼續騙她,沒想這麼沒用,自已就露餡了。
白色無人車不負責乘客的情緒,它就是個機器,按著指定的目標,在道路上左穿右行,與身邊的同類不時擦肩而過,飛速不減。
導航目的地是北市的超級高鐵站,從瑞林服飾到超級高鐵站,差不多20分鐘,現在剛過了5分鐘,如果陳松林要解釋,他有足夠的時間。
他在糾結,如果不說實話,自已怎麼辦?
不說常萱就不知道了嗎?
如果她再去南城找“自已”呢?
“停車,我要下車。”常萱看向前方,目光冰冷。
無人車語音詢問:“尊敬的乘客您好,目的地還沒到,您確定現在就要下車嗎?”
“確定,馬上靠邊。”
“好的,小文將聽從您的最新指令路邊停靠。”
這是輛文氏集團的甲骨“文”無人車,所以它自稱“小文”。
無人車自動規劃路線,完成後語音通報:“尊敬的乘客您好,附近兩公里內有739個臨時停靠點,請問您選擇在哪裡下車?”
“最近的地方。”常萱說道。
“好的,小文已重新為您導航,將在兩百米後的下個路口為您臨時停靠,請準備下車。”
這個過程陳松林一直沒有說話,他還在猶豫,只等無人車在路邊停穩了,常萱解開安全帶時,他猛一下拉住了她。
“很多話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你說,但你相信我,從始至終我對你都是認真的從沒想過欺騙你。你再給我點時間好嗎?我需要點時間,下次見面的時候,我爭取把所有事都告訴你好嗎?別多想,我先走了。”
說著,他就在車裡,當著常萱的面,憑空不見了。
這畫面、這場景,常萱再熟悉不過,每次她從MVR裡離開回到現實,不都是這樣的嗎?
什麼意思?難道自已在MVR裡?
她傻了,兩眼呆呆地盯著陳松林憑空消失的地方,一動不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