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霜雪嘯1
雪嘯關,朝霜亭。
東風裹挾寒意從縫隙鑽入面板,吹落松柏枝頭簇簇白雪。赤日慵懶的光穿越斑駁樹影,更顯雪地熠熠生輝。
遙想十三年前,這裡還曾是長夷國土。
相傳,興武帝大智大勇,志在一統山河。
有臣進言,在興國北方有個名叫長夷的國家,那裡土地肥沃,莊稼收成更是興國五倍之多,若是能將長夷一舉拿下,定會讓興武帝名垂青史。
襄安十九年,興國突破長夷防線,佔領雪嘯關,邊境儼然變成一片血海。
興武帝氣勢如虹、勢不可擋。
不過三個月,興國百萬軍馬直逼長夷盛京。
長夷本就重文輕武,朝中已無能人阻止得了這場戰爭。
為求山河固在,長夷帝狠心將四公子嚴望悲送入興國為質。
從此,興國開啟了對長夷無休無止的剝奪。
十年後,興武帝駕崩,獨子楚裘順理成章登基。
怎料他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整日尋歡作樂,好色成性。
長夷靠耕耘土地才得以生存,楚裘為穩定根基,勒令他們每年上繳往年三倍賦稅。
大抵是從那時起,長夷帝決定脫離興國掌控,開始養兵蓄銳,收斂鋒芒,硬生生隱忍三年之久。
在得知長夷造反時,興王勃然大怒,時值興國用人之際,不能耗費國家一兵一卒,又該如何逼走長夷?
為解燃眉之急,一個女人站出來,稱願意出面與聞釋談判,並保證說服長夷退兵。
朝霜亭依山傍水,足以俯瞰整個雪嘯關,可謂美不勝收。
於是兩國談判地點定在這不過五平的小小亭臺。
晏爾身穿玄黑貂皮錦襖立於溪梅亭內,眼前桀驁不馴的鷹在皚皚白雪上展翅盤旋。
亭沿積雪掉落,晏爾餘光一瞥,淺笑出聲。
“聞公何不一起來欣賞這曠世美景。”
樹後有人影跨步走來,侃侃笑曰:“老夫當是興王膽小,竟讓個女人出面談判。如今一看果真不同凡響。”
晏爾轉身,向飽經滄桑的老人福禮。
“興國少府晏爾見過聞將軍。”
司梵暗笑,她果真是興國使臣,低著腦袋細細打量。雖然職位不高,但那襖衫乃是價值千金的裘皮所制,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也就是說,她家裡恐怕還有位有錢又有權的人物。
晏爾伸手將貴客請進。
聞釋沒有理會,徑直坐在亭中石凳上,自顧自倒了杯暖漿。
晏爾不惱,依舊笑臉相迎,端身坐下。
“聞公在得知興國派來談判的是個女人,想必特別惱怒。”
聞釋不善隱藏,情緒全表露在臉上。
他冷哼一聲,幾口飲盡暖漿,晏爾又不疾不徐添上。
“為答謝聞公賞臉之恩,我特別帶來了一件寶貝。”
虔文端上來一個棋盤,通體白玉所制,全身雕刻竹紋,栩栩如生,亦是暗喻聞釋秉直忠貞。
長夷淪陷之後,長夷帝著重培養武將,聞釋以卓越戰績從其中殺出重圍,並冠以驍騎將軍之銜,可見他一片赤膽忠心。
所以博得聞釋好感也是談判中最重要的一環。
“這玉石棋盤是興國稀罕物件,王上囑咐說一定要晏爾親自送給您,聞公可願與我對弈一局?”
聞釋嘲弄般笑道:“你可知老夫在盛京,享有棋聖之稱,就連長夷帝君與老夫比試,也是要甘拜下風的。”
晏爾捂嘴吃驚,故作驚訝道:
“我確實聽說過將軍文武雙全,早年間斬獲我國十萬軍兵不說,更是下棋的一把好手。竟是晏爾目光匪淺,失禮失禮。”
正當她要喚人抬走棋盤,聞釋偏在這時開了口。
“這東西重得很,好不容易拿上來了,便過兩把手癮。”
晏爾頷首,乖巧應了聲,
“是。”
聞釋自詡在棋局方面得心應手,便讓出黑子。
在下棋過程中,晏爾關切詢問:“聞公此次光臨雪嘯關,不知適應與否?”
“雪嘯關本就是我長夷領土,總歸比興國人適應得快些。”
“那便再好不過。”晏爾頓了頓,似想到什麼,“剛踏入雪嘯關地境時,有村民說山上凍死了好幾百人,上月夜裡燃起青煙,把屍體焚了個乾淨。晏爾心慌,恐是聞公手下,忐忑得一夜未曾閤眼。”
聞釋手指一僵,白子懸在半空,怒火心中翻湧。
這件事確實不假,可他明明嚴令禁止此事外傳。
戰術?一定是某種狡詐的戰術。
聞釋心想,總之得多留個心眼,她可沒憋什麼好屁。
晏爾繼續補充說:“好在是我虛驚一場,聞公笑也笑得,年紀輕經不住事,這點我要向您多多學習才是。”
“少府哪裡是經不住事,不然也沒資格與老夫下棋。”
手中逗留的白子落盤,聞釋陰陽怪氣反擊:
“關於你的事,老夫也略知一二。十六歲奉旨為官,按興國曆史來算,你可是史無前例的年輕女官啊,倒是老夫輕敵了。”
這事是在聞釋出門前,司梵臨時科普的。對於這次談判,少年亦是不敢鬆懈一分一毫。
晏爾的視線緊盯棋盤,她漫不經心勾勾唇角,沒有搭話。
“不過老夫心下有一事不明,還需賜教。”
“請講。”
“長夷帝膝下子嗣稀少,算上年過及冠的四公子嚴望悲,也僅只有三人,且嚴望悲又是帝君最寵愛的兒子。當時若不是武帝步步緊逼,帝君不會忍痛割愛,錯過四公子的成長。”
“聞公說得怪,倒顯得我們苛待公子了。”
“這話該問興王才是,想必他更加心知肚明。”
晏爾默不作聲,為聞釋再添暖漿。
“此次攻打興國,一則一雪前恥,二則便是帶走四公子。而興王口中的談判,無非是想繼續軟禁四公子,好日後作為長夷的威脅,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