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水戲
初春的大雪來得猝不及防，劇組連兩人的特寫鏡頭都來不及拍完，就急衝衝地將裝置搬進屋子，等待雪停繼續拍攝最後一場戲。
明奇宇擺出一副臭臉，拍攝延時，這意味著他的下班時間也要順延。
即使這對演員而言是常有的事，各種意外導致拍攝時間延長也是他們工作中的一部分。
經紀人好聲好氣的哄著他，生怕他又作妖擺譜，明天“耍大牌”的熱搜就該掛在熱榜前十了。
“奇宇，你先忍忍。咱這個戲不能不拍，負面新聞真的不能再出圈了。”
“今天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立敬業人設，這最後一場戲是個機會。”經紀人賤嗖嗖地小聲叨叨。
“這個戲是你看見女友跳橋自殺，情緒崩潰的高光時刻。你好好演，一遍演不好就演兩遍、三遍都行。這部分難演又很重要，就算重拍也正常。正好可以拍點素材營銷你的哭戲，以及為了追求完美要求反覆拍攝的職業素養，一舉兩得的事。”
“隨便，都聽你的。”明奇宇冷著臉打遊戲不耐煩的敷衍他。
另一邊的導演心境與之恰恰相反。
他盯著雪思考，或許可以拍攝雪中戲。
那這場雪來得正是時候，雪中自殺會加劇角色的悲慼感，他不敢想象鏡頭裡會有多漂亮。
他也不再猶豫，馬上安排各個部門去做準備，拍攝最後一場自殺戲。
姜薇裹緊她的長款白色大衣，因為沒戴手套，白皙的雙手早被凍紅了。
她拿著薄薄的劇本，安靜地傾聽導演的指導。
等到道具部門和攝影部門做好準備，所有人都來到了那座橫跨城市長河的現代化鐵橋上。
這條河處於城市外圍，白天還算熱鬧。巧的是今天由於拍戲，劇組透過申請後，對橋附近進行圍欄，防止普通人誤入。加上夜間的大雪，氣溫驟降，就更沒幾個路人了。
道具組的工作人員細心地為姜薇裝備好鋼絲繩索，反覆確認繩子的安全性。
畢竟姜薇是需要從橋上倒下去，落進冰冷湍急的河流裡，最有效最重要的保護措施就是劇組的威亞。
河裡的接應小船也準備就緒。拍攝正式開始。
大片的雪花像是要把姜薇淹沒，她坐在光溜溜的欄杆上，像一隻孤獨的燕。
明奇宇儘可能調動五官，裝作一臉焦急的模樣，停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念著臺詞：“悅悅，你不要衝動，你先下來，有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
很糟糕的表現，但屬於他的正常水平。
明奇宇演技很一般，尤其在需要大幅度的情緒戲上，今天下午的戀愛戲完全是超常發揮，或者說是本色出演罷——男演員哪個沒段戀愛史。
姜薇偏著頭，棕色的杏眼裡全是絕望的冷漠，看見他，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像是碎掉的玻璃娃娃。
“南嶼，你知道的，今天是那個殺人犯行刑的日子。”
“他死了，血應該濺了一地吧。”
“我特別開心，做了一個漂亮的水果蛋糕，吃得好撐。上次那個好可惜，還沒來得及吃就壞掉了。”
“悅悅，你先下來。你喜歡蛋糕的話，我天天給你買都行。”
“算我求你，你先下來好不好！”
“求求你……”
女孩冷漠地注視他，並不回應他的祈求。
寒冷的夜風夾雜著河水的水氣吹亂姜薇的髮絲，握住欄杆的雙手早就通紅一片。
小小的身體像是要融入河水夜景裡，孤零零的一片，搖搖欲墜的模樣。
姜薇剋制自已內心對於隨時墜落的恐懼感，冷著臉，繼續表演：
“南嶼，你好吵啊。”
明奇宇的聲音瞬間哽住，耳邊只剩雪落的聲音。
“我好累，沒什麼力氣和你對話，你可不可以只聽我講？”
“好。”明奇宇乾巴巴地回應。
“到底從哪裡開始講呢？其實我也沒什麼頭緒。”
“那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姜薇頓了幾秒，接著說：
“家裡的事我一直瞞著你，如果不是這場悲劇，我大概能瞞你很久。在很多年後，雲淡風輕地提一句家裡有人賭過博，再炫耀自已早就擺平了，多麼厲害。”
明奇宇臉上是儘可能自責的表情，低聲喃喃：“是我太遲鈍，早該在你問我的那天就發現不對勁的 。”
“我前二十年的幸福人生大抵是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運氣，所以後來的日子才會吃盡苦頭。”
“儘管這樣可怕的生活一眼望不到盡頭，但我總是不服氣的。”
“我不甘心被命運打倒。”
“我總是會一遍遍告訴自已，這都沒什麼大不了的，等工作就好。到時候，暗無天日的鬼日子就會結束。”
“我會帶著媽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這是我往後生命中唯一的目標，為此我拼盡全部的力氣，爭取那渺茫的可能。”
“命運就是很殘忍，就當我快要達成目標時，我失敗了。”
“那是不可承受的失敗，我失去了比我生命還要重要的人。”
“我的媽媽。這個世界最愛我的人，我最愛的人。”
說到這，姜薇稍稍停頓，她身體難以抑制的顫抖。
天太冷，心更冷。
有青澀的淚從眼角滑落，漂亮的玻璃碎在眼睛裡，她顫著聲音如同雪夜的嗚咽。
“我不得不承認，我已經被命運徹底打倒。我失去了我生命的支柱，我賴以生存的信仰。”
“南嶼，我活不下去，我沒辦法活下去。”
“失去母親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想過無數種死亡的方式。”
“最終我選擇了這座橋這條河，來結束我的生命。”
“我請求你別這麼想，悅悅，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明奇宇打斷姜薇的話，“你的未來還有無數的可能，你會遇到新的朋友，新的故事，新的人生。”
“而且，你還有我，你能不能看看我，站在你身邊的我。”臺詞裡全是委屈和痛苦。
“可是沒有媽媽，沒有江雨莓這個人了。我不喜歡沒有她的未來。”
女孩溫柔又堅定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