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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四面八方。
方生掃視一圈,雨幕重重,儘管他目力超凡,這時候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忽而面色大變,“四娘!”
“不用找了,在下面。”
聽聞覺道的話,方生低頭看向地面,雨水已經浸溼他的鞋面,想起那是雷玉真親手做的,心中驟感刺痛。
覺道嘆道:“你我都未察覺,此邪祟的實力實在不一般,應比山都還要強大一些。”
“貧僧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你一個人要小心了。”
方生怔怔地看著覺道,見他身影淡化了很多,幾乎透明,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如那個雨夜,卻是更沉重了許多。
“就用那帝青珠收了貧僧吧。”
“啊……師父……”方生大驚。
“貧僧耗費太多魂力與你交談,已無法轉世,不被帝青珠吸納也將灰飛煙滅。”
“就讓貧僧再結一次善緣,助你一臂之力吧。”
覺道定定地看著方生,儼然心意已決,又似乎在等他承下那個重任。
方生咬了咬牙,艱難地點下頭,“師父所託,弟子定當盡力而為!”
“很好,你也不必念念執著於此,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一心。”
“弟子……在!”
“心為三界萬法之王,為師祝你終成心王。”
“世間萬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貧僧這便去了。”
說完化為螢火蟲般的光點,注入帝青珠中。
帝青珠亮了亮,方生感到一股涼氣傳遍已身,不由呼吸一滯,恍如醍醐灌頂,渾身通透明達。
他沒有時間顧及身上的變化,看到旁邊的地上有個鏟子,知是覺道的方便鏟,他流浪時常見外出的僧人帶著此物,有勤修功德廣行方便之意。
柄長三十三寸,象徵三十三天;鏟頭長十八寸,代表十八層地獄。
平常用來擔些東西或是防身,碰上動物的屍體也能挖個坑掩埋,極是好用。
於是拿起來就往地下挖。
也是方生膂力驚人,一鏟子下去就是幾十斤的泥塊被掀飛,很快就掘地三尺,挖出一個大坑來。
看到坑內出現平整的石面,心中一喜,往外刨了刨土,不見邊緣。
“就是你了!”
方生似見到了仇人一樣咧嘴笑開,看了看右手,握緊拳頭,呀的一聲大吼,對準石面中心一拳砸下。
悶響傳來,石面應聲龜裂。
方生腳下一空,整個人隨同碎裂的齏粉一起掉了下去。
灰塵瞬間被雨水撲滅,只見一簇簇鬼火飄忽在四周,恍如宇宙星辰,冷光照耀,四下一片慘淡陰森。
方生落地之處剛好是一個傾斜的十字口,可上可下可左可右,每條道都很寬敞,能容納四馬齊驅。
上下看去,通道兩旁每隔開幾米就能看到人類的骷髏直直站著,手裡還握著各式的兵器。
讓方生吃驚的是,左右兩邊竟真的看到四具馬的骨架,身後拉著石鑄的戰車,影影綽綽還站著許多骷髏。
儼然一支支骷髏軍隊,正嚴陣以待,等待號角吹響便要發起衝鋒。
白光連同雨水從上方落到方生身上,他渾身溼透,兩眼兇戾,更像是這些軍隊的掌控者。
方生冥冥中感覺應該往下走,便握著方便鏟一路快步向下,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中間經過好幾個同樣的十字口,同樣的馬車和骷髏軍隊。
他粗略估計了一下,所見的骷髏少說也有五千具,規模如此龐大,不由想到這片領地的主人是多麼的兇殘。
甫一踏上平地,方生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眼前是一座大殿,一眼望去寬廣恢弘,方圓達到了一里,四周牆壁遍體磷光,中間一條血水大道,兩邊站滿了骷髏。
這些骷髏俱手持利刃,正對著下來的通道,數量之多難以估計。
大道的盡頭是一塊塊碎骨堆積的高臺,臺上一尊白骨大座,秦嫂就端然地坐在上面,似乎早就在那等著他來。
一男一女匍匐在她腳邊,正是雷家姐弟。
看到方生,秦嫂招了招手。
方生從沒看過這種場面,哪怕是在影視劇中也不曾見過,感到拿著鏟子的手抖動得厲害,便用另一隻手將其按住。
強行定了定神,在一雙雙空洞的眼眶注視下抬腳走上血水大道。
彷彿踩在黃泉道上,一步更比一步沉重。
終於來到寂寞泉臺下站定,直視著高高在上的秦嫂。
“本事不小,敢隻身獨闖本夫人的冷翠城。”
說著,雙目驟然亮起兩道幽幽瑩瑩的青光,彷彿幽冥鬼火,玄秘而深邃。
方生瞬間被其牢牢吸住視線,只覺整個世界突然間暗淡了下來,只有兩道青光指引著他。
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事實上他的身體卻一動未動,形如木人。
“跪下。”秦嫂淡淡開口。
方生眼神呆滯,緩緩跪下。
秦嫂微微一笑,起身走下寂寞泉臺,站在方生面前,伸出手來,“將你身上的的帝青珠交給我。”
就見方生遲緩地取下帝青珠,剛要交到秦嫂手上,他眼神一聚,暴起一鏟劈向秦嫂面門。
速度之快如雷電劃空,瞬目而已。
秦嫂未及防備,腦袋直接被鐵鏟切瓜般破開,半邊臉掉在肩膀上,兩隻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方生。
隨著一聲尖嘯從那裂開的喉嚨裡傳出,一根長長的觸手從中迅速飛離出來。
落到寂寞泉臺上,呼吸之間膨脹成一個十尺來高的人形乾屍。
身體如燒焦後的樣子,肌肉緊緊收縮,面部皺成一團,如同狐兒面一樣,腥臭撲鼻,異常可怖。
手臂抬起,兩隻手分別按在雷五與雷玉真頭頂。
雷五當即開口:“見到本夫人的真身不心動麼?”
語氣妖嬈,聲音卻是雷五那渾厚的嗓音。
說著竟將兩腿大大張開。
方生視若無睹,扭了扭脖頸,冷笑道:“閻王爺見了你都得立馬扭頭就走。”
雷玉真張口道:“不識抬舉,天下不知多少男人想跟我合歡!”
“自欺欺人,若非你使用迷魂眼,見到你這副模樣,不嚇死也得吐死,也只有黑老山的山都那種怪物才飢不擇食。”
“不過也多虧了你將他的神識迷住,我才能出來,可把我憋死了。”
吒婆大為震怒,似乎極不能忍受他人攻訐自已的樣貌。
被燒到變形的狹長的眼眶中即刻泛起兩點青豆似的兇光。
雷五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他們?”
“動手吧。”方生興奮地說道。
雷玉真咦了一聲,“你真不是他?”
“哼哼哼,你的相好為我所殺,三個義子也被我吞入腹中,到現在還分不清狀況,跟那小子一樣蠢,也活該被燒死了。”
“住嘴!”雷五大吼。
吒婆渾身顫抖,鋼爪般的手指頭陷入了雷玉真的頭皮中,鮮血一道道流下,她很快就成了一個血人。
“當時若不是本夫人在閉關修煉,豈能容你猖狂!”
看到鮮血,方生舔了舔唇,“浪費。”
“什麼修煉,分明是揹著相好的在行苟且之事,你這種邪祟的命格我還不知?淫蕩起來哪管其他,都不如眼前的事來得重要。”
“那日你看中雷五便是如此,淫心一起,什麼都能拋到腦後。”
吒婆似乎被揭穿了,不再讓雷家姐弟開口。
雷五天賦異稟,陽氣充盈,一千人中難得挑出一個。
而三十歲正值陽元頂峰,吒婆蟄伏多年,一直留著他,為的就是那銷魂一刻。
尋常男子若是被它採上一次元陽,一條命也就交代了,雷五從被活捉到現在,已經被吒婆用媚藥強行採了七次,此時看來也只是略顯憔悴而已。
也是這樣,迷魂眼才能迷住雷五。
因此在它看來,什麼報仇什麼帝青珠,那時候都不如雷五一個人來得重要。
“不如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雷玉真發出笑聲,道:“將死之人還敢討價還價?”
方生將帝青珠纏繞在左手上,“以我現在的實力自然敵不過你,不過我要毀了你的白骨大軍也是易如反掌。”
吒婆眼中青豆震了震,催動雷五大吼:“快停下!”
方生咧嘴一笑,凝神叫道:“魂兮歸來!聽我號令!”
嗚嗚嗚……
陣陣微風從通道外躥入大殿,發出嗚咽如泣的聲音。
一具具白骨猶如注入了生命,開始搖頭晃腦活動關節,發出咯咯的響動。
萬具屍骨一起發出聲響,浩大而驚悚,震得頂上灰塵簌簌而落。
吒婆忍不住站了起來,雷玉真道:“你想如何交易?”語氣慌張。
“跪下。”方生淡淡開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