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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呼吸一滯,感受到了來自鬼王的壓迫力。

這種壓迫是任何人都不曾給過他們的。

冰冷時如寒風吹雪,無情處似春暖花開,無視悲喜,不通人性。

彷彿鬼王就是天命,就是規則,一切生命在它面前皆如芻狗。

那是一種讓人顫抖的平等。

熊熊烈火,滔滔江水,都不及它眼眶中的半點白焰來得令人畏懼。

他知道,他們都知道,死滅終將來臨。

“野阿草,踐踏來了不低腰……”

忽聽其中一名士兵念響草軍戰歌,殘存的戰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視死如歸。

不由同聲念道:“野阿草,鐮刀來了向天笑。”

一邊念,一邊擋在齊人鳳身前。

齊人鳳跟著念道:“野阿草,大火來了任他燒!”

“野阿草,野阿草,要麼前撲要麼倒!”

眾人聲音越來越大,目光越來越堅定。

“野阿草,野阿草,方生方死又一遭!”

“野阿草,野阿草,明年春天再長高!”

戰歌念罷,一根野草當先衝向鬼王,鬼王彈指間便讓他灰飛煙滅。

草軍無所畏懼,第二根野草跟著衝上。

第三根!

第四根!

第五根!

最後只剩下齊人鳳這一根,他流著淚輕聲念道:“野阿草,野阿草,來生與爾再同袍……”

那是他臨死前新加的一句,是心聲,也是遺願。

眼神一凝,長槍驀地握緊。

正要踏上黃泉路,鬼王身後突然飛襲來一人,那一腳颯踏如流星。

砰——

猶如鐵錘猛地敲擊鋼板,發出震耳響聲。

鬼王兀自不動,面上白火往外躥了躥,似乎動了怒。

“閣下……”

見得身穿黑色斗篷,一丈來高的“大人”翻身落在面前,齊人鳳一凜,未曾想起軍中還有這等人物。

青熒燈背對齊人鳳,並未出言理會。

放鬼王在前,不容她有一絲一毫的分神。

此時此刻,心中只記得主人吩咐的話:“快去救齊人鳳!”

在方生說出這句話之前,二人正在屍潮中快速推進,不想中間突然殺出一具與眾不同的骷髏,眨眼間與青熒燈過了幾招,竟能在其美腿大搖曳下不落下風。

方生感到煞氣逼人來,臉上如同蒙上了一層蜘蛛網,當知對方不弱,一時片刻難以推進,心中又驚又急。

看它頭頂火焰鳳冠,青熒燈脫戰後便護在方生側前,手語:主人小心了,應是鬼後。

那鬼後只看著方生,忽道:“大人……”

方生一愣,“你是……莊如端?”

儘管骷髏沒了皮肉,面無表情,但方生卻恍惚地看出了它竟似有幾分動容。

或許只是他的幻覺,鬼後隨即冰冷地道:“當年為何不告而別?”

“我……”方生有苦難言,而他明白此刻也不是敘舊的時候,道:“你若還認我這個大人,就聽我的話,讓到一邊。”

青熒燈蹙眉,手語:主人的風流債真是不少。

“恐怕礙難從命。”鬼後搖頭,指著頭頂火焰鳳冠,說道:“李巡是真正的王,而大人只是我一時尋歡的玩物,不可同日而語。”

方生驚道:“鬼王是李巡?”

再仔細一想,驚上加驚,鬼王若是別人還好,李巡當上鬼王,永樂城乃至整個勁朝必然大難臨頭。

如果放任不管,至少百萬生靈要遭塗炭。

這與覺道的託付是相悖的,方生很清楚,如今除了盡力阻止鬼王,實無其他辦法了。

而後惱道:“到底是蕩婦,先棄蕭雲後棄楊策,如今再棄我!”

“那李巡把你害得家破人亡,你卻甘心臣服於它,真是寡廉鮮恥,不要碧蓮!”

“碧蓮?”鬼後疑道:“那是什麼?”

“忘了,你現在連臉皮都沒了,真真醜鬼一個,噁心得讓人作嘔!”

莊如端生前極是愛美,因此每日濃妝豔抹,聽了方生的話頓時大怒。

“看我撕毀大人的嘴!”

方生揚起方便鏟,“這回再打耳光可就不是動手了!”

目光緊盯鬼後,對青熒燈說道:“快去救齊人鳳!”

青熒燈沒有遲疑,一腳踏地飛到空中。

鬼後深知鬼王的能力,沒有出手阻攔,此刻只想與故人“敘舊”。

“只恨當年沒來及好好領略大人的手段,今日就讓我再試一試。”

欺身上前,一記白骨爪抓來。

方生不敢跟邪祟客氣,一鏟子頂了上去,鋒利的鏟頭加上他的猛力,竟是沒能削掉鬼後一點骨灰。

那白骨爪好似鋼鐵鑄就一般,鐵鏟一碰之下火星四濺,震得方生虎口辣痛不已,險些將兵器脫手。

鬼後發出笑聲,“這樣可不夠勁。”

“再來!”叫罷又是一爪抓來。

方生一咬牙,雙手舉起方便鏟,當頭朝鬼後天靈蓋砸落。

砰的一聲,像是砸在了堅硬的江石上。

方便鏟吃不住力,鏟頭應聲而斷,就在方生一愣神間,鬼後那一爪瞬間擊中了斷裂的木柄。

受大力所催,木柄就像一支利箭倏地射入方生胸口。

方生痛吼倒地,鬼後一腳跟上,踩在他的肩頭,骨掌握著木柄,俯身笑道:“要像我這樣才行。”

說著轉動木柄,研磨藥粉一般慢慢折磨方生。

“痛麼?”

“痛就大聲地叫出來。”

“我最喜歡聽男人的叫聲了。”

鬼後急不可耐,黑洞洞的眼眶盯著方生,“叫啊!”

它越是這樣,方生越是不叫,儘管疼痛鑽心入骨,緊擰著的眉頭漸漸展開,甚至逼迫自已露出了笑臉。

抬起手臂,反手一巴掌打在了鬼後的骨頭臉上。

“賤貨!”

熟悉的感覺似乎回來了,鬼後頓了一頓,感到木柄下傳來異樣,扭頭看去,忽然受到驚嚇一般鬆開了骨手。

方生抬頭一看,只見傷口處爬出一條條血液凝成的菟絲子,順著木柄往上纏繞,直至吞沒整條木柄,徹底完成寄生。

“這是什麼東西!”

鬼後的驚疑也是方生心中想問的,但他此刻更想問另外一個問題。

“你知道惹大人生氣的後果是什麼嗎?”

咬牙拔出胸前的怪東西,柄首已經粗大如槌,上面的“菟絲子”還在扭曲蠕動,發出吱吱的怪響,似乎還想再吞噬些什麼。

整條乍看像狼牙棒,細看像哭喪棒。

絲絲穗穗般的肉條纏繞其上,凹凸不平,極不規則,也像是用來打破規則的。

即使是出自方生的身體,那醜陋的樣子也讓他不禁皺起眉頭。

看著方生手握醜陋大棒,胸口上的血窟窿長出無數細密血線,正在自我糾纏縫合,鬼後恍惚如見鬼王,骨腳不由往後退了退。

顫道:“大人……”

方生見她身為鬼後仍是色厲內荏,信心大增,一步步逼近過去。

脖頸抽搐似地扯了扯,咧嘴笑道:“晚了,不聽話就要受到懲罰,誰家的孩子都一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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