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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生回來了,可是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那盞青燈滅了。
只見他一臉呆滯,死氣沉沉地坐在馬背上,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別人,就那樣放任馬蹄走入城門。
“這便是阿生嗎?”
燕羽正看著方生的背影若有所思,邊上古橋忽道:“統領,小的是阿生好友,我們一起加入的草軍。”
“是嗎?”燕羽笑笑,看得出這古橋是想沾人家的風光,道:“既是好友,那你可要好好關心他。”
古橋見燕羽笑中藏有深意,似在鼓勵自已,興奮道:“一定一定!”
齊人鳳重重一嘆,劉陽跟上方生。
“將軍留步。”
方生淡淡開口,也沒看劉陽一眼,下馬便走了。
劉陽欲言又止,正看著火盆上冒著熱氣的酒壺發呆,身後忽然傳來步練虛的聲音,“重創前軍的並非越軍。”
“知道了。”
劉陽語氣平淡,他與越軍交戰多年,豈會不知對方的水平?能在短短几個時辰內滅掉一萬草軍,這種誇張的實力,哪怕是自已率軍倒戈偷襲也很難做到。
可想而知,阿生是經歷了多大的險境,方才救下齊人鳳,心裡對他的勇氣與能力更為傾佩。
不禁回想起幾年前,第一次從戰場下來,也是如阿生這般,魂不附體。
只有親身經歷過戰爭,才知道戰爭有多恐怖。
也是因此,劉陽在兩個妹妹的陪伴下去到道觀,想求個安心,便遇到了步練虛。
多次交往下來,知道步練虛道法高深又心懷人間疾苦,於是不吝唇舌,終請得人躬身出世,共謀大計。
劉陽能有今時今日的沉穩和地位,很大的原因是受步練虛的影響和指點。
看向步練虛,“真人可知敵方來頭?”
“前軍遇襲前竟然沒有一點風聲,怎麼做到的?”
步練虛臉色凝重,“因為對方不是人,且數量極多。”
聞言,劉陽一怔。
“貧道猜測,應是鬼王現世了。”
“鬼王……”
只聽這名頭就已經讓人不寒而慄。
劉陽廝殺無數,此時也不免心中一顫,他還不知道鬼王就是李巡,而步練虛接下來的話更讓他不知所措。
“鬼王若是針對我軍而來,此事就難辦了。”
“連真人也無法嗎?”
步練虛不置可否,瞥向正與燕羽交談的元吉,“鬼王能力深不可測,非人力所能抗衡,即便是國師有神器在手。”
劉陽想到方生,“阿生既然能從鬼王手中救出齊將軍,或許他有辦法?”
步練虛微一沉吟,而後說道:“唯今之計,須得先挖出鬼王埋下的屍兵損毀掉,毀得越多越好,如此方能延緩它挺進的步伐。”
“我這就去稟明皇上!”
……
……
方生來到客棧,推開青熒燈的房門走了進去。
曾經嫌棄,如今期望的那個人已經不在。
關上門,就在床上躺了下來。
被子裡餘香猶在,香氣的主人卻已不復存在。
:睡吧……睡上一覺……什麼累與苦都通通忘記……
那個聲音在方生腦中響起。
而原本讓他恐慌的聲音似乎在此時也算不得什麼了。
沒有多想,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多時,方生突然睜開了雙眼,臉上不再死氣沉沉,眼中甚至帶著邪氣。
看著那根醜陋的大棒,他嘴角上揚,露出邪惡笑容。
“比我預想的要快。”
開啟房門,再開啟房門。
另一個房間裡,雷海洋閉著眼睛靜靜地坐在床上,雷玉真則不知去向。
方生手指摸到桌面,坐了下來。
眼中盯著雷海洋,拿起一顆梨淺嘗了一口,旋即皺眉吐出。
“沒養分的東西!”
起身推開窗戶,一頭栽了下去。
院中正好有個婦人在往井中打水,聽到聲音轉頭,就見一個滿眼邪性的年輕人站在面前。
“你……”
話剛出口,年輕人嘴巴大張,嘴角裂開,一口對著婦人的嘴巴咬了過去。
完事後地上便連衣物和頭髮也不剩下。
他仰頭對著旭日,一張血盆大口慢慢恢復原狀,嘴角殘留著意猶未盡的笑意。
驀地衝天而起,踏角飛簷,一陣疾馳躍上城頭。
經過昨晚的事,整個永樂城已經加強了防備,城頭上幾乎全是士兵。
年輕人只當看不見,腳下一點,飛身越過士兵頭頂,落到城外又是一陣飛馳。
“那是什麼東西!”
年輕人速度極快,士兵們只是眼前一花,等他跑遠了才看清是個人影,拿起弓箭就是一通亂射。
到了江邊,入目處皆一片狼藉。
除了散落的刀兵,還有許多零碎的骨頭與殘破的兵服,卻半具屍體也看不到。
年輕人撿起斷掉的鏟頭,笑道:“天助我也。”
他知道,那些屍體都在腳下,還有很多藏在江水裡,草軍很快就會過來挖掘。
趁著他們還沒過來,趕緊行事,跳入滾滾江水中,從水下撈出了一具焦爛而龐大的屍體。
依稀可以看出便是青熒燈。
年輕人撫摸著屍體臉部,忽然一掌重重拍向自已胸口,嘴角立時湧出血來,張口對著屍體口部吻了下去。
說是吻,實則是在為其度血。
很快,青熒燈的屍體上長出了細密的肉芽,那些肉芽就像臭水溝裡的血絲蟲一樣,不停地扭動著,生長著,糾纏著。
片刻之間變成了新鮮的肌肉,直至長出嬰兒般嫩滑的面板。
青熒燈容顏恢復,悠悠轉醒,就像是做了一場夢,看著年輕人近在咫尺的臉,哽咽地笑了笑,手語:奴就知道主人不會捨棄奴。
“辛苦你了。”
:不辛苦,為了主人,一切都值得。
青熒燈手語間目露懼色。
:那鬼王還真是可怖,奴差點灰飛煙滅。
“它可捨不得。”
青熒燈點頭,她也明白以自已地元階段的實力,鬼王不會輕易滅了自已,定然會等待時機召喚出來,對於覆滅草軍大有幫助。
:那主人捨得麼?
見主人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青熒燈眸光暗暗淡了下來,隨即笑著手語:奴多此一問,主人若是捨得,又怎會耗費心血將奴復活?
心中卻仍是一片暗淡。
“你做得很好,短短數日,那小子已經被你迷得魂不守舍了。”
“心知你死,他就像是鬼王召出來的一具行屍走肉,豈非可笑之極?”
“這便是人,天生愛美惡醜,以貌取人。”
聽著主人的冷笑,青熒燈很想附和著他一起笑,可她偏偏就是笑不出口。
眼光掃向戰場,恍惚中看到一個急切的身影兀自在那徘徊,就像丟掉了珍貴的寶物一樣,不停地巡視,尋找。
而後驀地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無聲地呼喚著他為自已取的名字。
他與主人長得一模一樣,他的名字叫做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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