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向陽
第二天，黎譽天還沒亮就醒了。
活生生餓醒的。
昏暗的房間內，小孩兒還在隔壁床上呼呼大睡。
他起身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樓下看，下面的包子店已經開門了。
先去買兩個包子墊墊肚子吧。
他這麼想著，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開啟房門。
一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門口竟然蹲著個人！
他定睛一看，是昨天打劫他那小子。
少年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皺皺巴巴的，聽見他開門的聲音，立馬站起來，喊了聲“老闆”。
黎譽皺了皺眉，關上門，怕吵到屋裡睡覺的小孩兒，往旁邊走了幾步。
少年亦步亦趨跟著他，二人走到樓梯口停下。
黎譽問他：“你要幹什麼？”
少年從兜裡掏出他昨天給的五十塊錢遞給他。
黎譽看了眼，沒接，還是問：“你要幹什麼？”
少年盯著他，訥訥地說：“老闆，我想跟著你打工……”
“啊？”黎譽懵了。
在他震驚的時候，面前的人又接著說。
“不要工資，你管我吃飯睡覺就行。”
說完又補了一句：“我幹活很勤快的，我吃的也不多，一天兩頓——”
“打住打住！”
黎譽趕緊打斷他的話。
“首先，我不是老闆，我只是個無業遊民，我不需要打工的。”
“其次，咱們萍水相逢，我管你一頓飽還給了你五十塊，已經仁至義盡了，你還想頓頓飽？”
“最後……”
黎譽摸了摸肚子，嘆了口氣：“我實在是餓了，先不說了啊。”
他說完不再理會這少年，繞開他，一溜煙兒跑下了樓。
此時天正矇矇亮，黎譽出了賓館，直奔著包子鋪去。
05年的包子便宜，肉包才五毛一個，菜包子三毛一個。
黎譽選擇吃菜包子。
當然不是為了省錢，誰知道他那肉餡是什麼肉做的？
他買了四個包子，剛出籠的，拿著燙手，吃著燙嘴。
但他實在是餓慘了，邊往賓館走，邊吹邊吃，沒一會兒解決了兩個。
上樓時，他又看到了那個少年。
在樓梯口蹲著，就像昨天蹲在花壇邊一樣。
樓道里靜悄悄的，黎譽耳尖，聽到了低低的壓抑著的哭聲。
理智告訴他別管閒事，但腳不受控制，還是在少年身邊停了下來。
黎譽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把手裡剩的兩個包子遞了過去。
“別哭了，請你吃包子。”
少年哭聲一頓，慢慢抬起頭，
他頭髮太長，把眼睛都遮完了，像是很久沒有打理過。
黎譽看到他下巴上沾著眼淚，還有鼻子紅紅的。
他把包子往少年手裡塞：“吃吧。”
少年看看他，又看看手裡的包子，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開始吃。
他吃得很快，跟餓了幾天一樣，一口咬了半個，兩口吃完一個。
兩個包子吞下去，不到一分鐘。
黎譽在一邊看著，猜想他應該是餓了很久，昨天那碗蛋炒飯和魚香肉絲也沒讓他吃飽。
不過也是，十五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可看著小子瘦得皮包骨的模樣，估計沒過過幾天吃飽飯的日子。
黎譽有點唏噓，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已。
他在這個年紀，在離家千里的陌生城市裡艱難地活著，也沒有吃過幾頓飽飯。
出於同病相憐的心思，黎譽想了想，問了一句：“還有其他親戚嗎？”
少年點了點頭。
“那怎麼……”
黎譽剛說了幾個字就自已掐斷了話頭。
要是有親戚願意管他，這小子也不至於淪落到拿磚頭搶劫的地步。
他換了個話題：“家裡房子總有吧？”
“有。”
“在哪兒？”
“農村。”
“自已蓋的？”
“嗯。”
黎譽納悶兒了：“在農村有房那肯定有地啊，你自已隨便種點啥土豆茄子的不行嗎？還能餓死？”
少年頭垂得很低。
過了很久，黎譽才聽到他斷斷續續講起了自已的故事。
原來少年叫向陽。
他在農村的房子並不是他家獨有的，是他爸和他大伯一起蓋的。
向家兩兄弟商量好，你住二樓，我住三樓，一樓給他們父母住，一家子雖然經常吵架，總體上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一年前，向陽父母因車禍意外去世，得了賠償金十萬。
他大伯兩口子在外人面前信誓旦旦，說一定替弟弟把他唯一的孩子養大。之後就以向陽沒成年為理由，把錢全拿了過去說幫他保管。
向陽就這麼在自已家裡過起來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吃飯的日子。
今年，他大伯母查出來懷孕了，但老說自已這一胎懷得不舒服，就鬧著去算八字。
算八字的說，是向陽命硬，克到她了，還說他父母都是他剋死的，父母剋死了就要克其他親人。
黎譽聽到這裡，沒忍住低聲罵了句“艹”。
“然後我大伯說，反正我讀書也讀不出來什麼，不如早點出來打工。他們就給我買了一張票，讓我來這裡找活幹，賺了錢再回去……”
向陽說到這裡，聲音低了很多。
“我來找了兩天活兒，沒人要我。”
黎譽心頭不是滋味，問他：“你不是還有爺爺奶奶？他們也支援你出來打工？”
向陽沒說話，點了點頭。
“唉~”
黎譽長嘆一聲。
人老了是不敢得罪子女的。
黎譽心裡不是個滋味兒，過了一會兒又問他。
“如果你真的賺了錢，還回去嗎？回去孝敬爺爺奶奶？”
他想看看這個向陽腦子裡有沒有泡。
15歲，該懂事了。
如果腦子有泡，再可憐也不值得同情。
還好，向陽搖了搖頭，很決絕地告訴他：“不回去！”
“嗯，可以！”
黎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眉頭死死擰著，很是糾結。
他在心裡掙扎了片刻，還是決定順著自已的心意。
“那你以後跟著我吧。”
他對向陽說。
低著頭的少年聽到這話猛地抬起了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黎譽笑著聳了下肩：“我也不是多有錢的人，但家裡多雙筷子還是沒問題的。”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兩行淚水從向陽臉上滑下來，聚到他瘦削的下巴尖兒匯成一股，又滴到胸口的衣服上。
向陽拿手背去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眼淚越來越多。
黎譽移開眼，裝作沒看見。
他站起身，又把向陽扯了起來。
“自我介紹一下啊，我叫黎譽……”
他下意識地說出這個名字，又突然反應過來。
“呃，不對，我叫黎正威！黎明的黎，正反的正，威風的威。”
“我家裡也沒別人，就一個兒子，八歲，叫黎譽，榮譽的譽。
“以後你就叫我黎叔得了。”
向陽哽咽著喊了一聲“黎叔”。
黎譽又拍了拍他肩膀：“行了，今天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