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央,從不缺美妙的歌謠,從高不可攀的巍陽之都,再到那波濤洶湧的綿延波瀾,處處都有著美妙的旋律,那是天師的音樂,凡人奏不出的千回百響。

朦朦朧朧中,岑真聽到了一曲陌生的美妙旋律,讓他的每一寸髮膚都跟著歡快地歌唱。他跪坐在森森古樹下,盯著那模糊不清的少女的身影,如痴如醉。

聽了不知道多久,也聽了不知道幾首,那婉轉的歌聲漸漸變得微薄,漸漸地離他遠去。明明少女還在原地,可這咫尺間彷彿天涯,越發地離他遠去。一道別樣的聲音在他的腦中浮現,吵鬧,無序,漸漸淡化了歌的美妙。

實在太遠了……

岑真想要近點,再近一點,再聽清楚一點歌的曲調,甚至是少女的容貌,可夢終究是夢,剎那,夢醒。

曲終人散,無論是森森古樹還是接天連地的無邊草原,片片龜裂,融化成夢幻的光團,同歸於黑暗。

只剩下無盡的遺憾……

取而代之的,則是越來越惱人的鼾聲:

“哼……哼……哼!”

一個十分圓潤的小胖子四仰八叉地睡在自已邊上,他那鼾聲實在太響了,甚至讓這破破爛爛的土屋掉下了許多灰塵,似乎馬上就要被震塌掉。

半睡半醒地躺了會兒,岑真越發地頭暈眼花,趕忙扶著牆站了起來。

“該死的王胖子,這鼻子裡裝嗩吶了?我真是倒了黴才跟你一起來趕考!”

岑真抬起腳要踹,想了又想,忍了又忍,還是輕輕放了回去,嘆了口長氣。

沒辦法,打鼾又不是他故意的。

望了一眼天色,似乎離破曉還早。今夜的月格外的有點明亮,天空清澈地泛著幽藍色的深邃,絲絲縷縷徘徊在遠方的雲點綴在這般絲綢顏色的幕布上,似乎很是遙遠。

從烏林鎮出發,再到此趟旅程的終點東淵城,他們兩人沿著官道也走了有三天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明天就能抵達。

等了一會兒,感覺始終沒有睏意,岑真扶著牆摸著黑緩緩來到門外。

他們露宿在一間荒廢的農舍,黃土糊泥做的破屋不知道多久無人來了,但還是可以遮風擋雨。

清冽月光下的一切都十分寧靜,萬籟俱寂,似乎一切的生靈都不再活動了。岑真放眼去看,荒田密密的雜草間還看得見分隔的籬笆,唯一低平的方向直通筆直的官道,這也是昨日他們開闢出的路。

清風鋪面而來,柔和的月光下,突然出現的,一身狼狽樣的少年漸漸挺直了腰,輪廓在月光的照耀下很是分明:

他長相只是尋常,不算多高,近乎六尺,身體卻很是結實,比起尋常的十三四少年要粗上一圈,鼻樑不高也不低,眉眼既不高挑也不低垂,雙唇上下的濃須有了幾分大人的痕跡,平平常常,僅此而已;他把頭髮端端正正地盤成了一個粗髻,簡單地用青色布條扎著,正如他青得有些泛白的細麻衣褲一樣,平平常常,僅此而已,再沒有別的裝飾。

後夜略寒,依稀還能聽見王寶兒的鼾聲,但很輕了,在這曠野中顯得頗為遙遠。呼吸一口這清冷的風,憂鬱漸去,更多的則是一種難得的平靜。

白日裡很是熱鬧的官道,如今是一眼看不到頭的空曠,連挺拔的筆直立在道路兩排的楊樹也似乎不多麼高大了,和前幾日他起夜時看到的並不一樣。

一想到明天就要抵達東淵,平原的盡頭恍然間多了一座磅礴的巨城,那是隻存在從小教自已讀書識字的師傅程琳之口中的天師之城,天空中是接天連地的華光,城牆後是鱗次櫛比的高閣,在天師的庇護下,城外的四廂繁榮無比,到處都是富貴的商人和擺得滿滿當當的店面,還有各種各樣絕妙的美食和天南地北的好東西。

自已一定要成為天師!

自已這趟路的目的就是為了成為天師,岑真的腦海中滿滿的背誦的律令條文慢慢湧現,在學校吃鞭子苦讀書的回憶似乎也鮮活了,往事歷歷在目。

每五年一度的法吏考試,一旦成功被選上,自已也就能從普普通通的凡人變成這堂堂真央的行律天師了!

想著自已的身姿就和記憶中仰望的天師們一樣飄逸瀟灑,能夠施展靈力做到凡人做夢都想象不到的奇蹟,岑真就不由得有點痴了,似乎現在的自已已經高高地飛起,在天空中自由地飛來飛去。

正是岑真想得美的時候,一道突兀的白光刺破天際,把夢中的他打落凡塵,懵懂地愣在原地。

這光攝人心魄,莫名其妙地,岑真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去,循著開闢的小徑。

“有人嗎!是有人在那邊嗎!”

沒有回答,似乎無事發生?

岑真猶豫了,總不能當作沒看見吧?菜市賣唱的神嘴張可是說過了,這世上的一切奇異都是天師做為,不能當作沒看見啊?可自已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

他在心中糾結了許久。

不行,一定要去看看,說不定就有什麼好東西呢?

給自已打了好足一頓氣,他慢慢走去,向前走去。

無人打理的荒草直抵腰間,既濃蔭又繁茂,各式各樣的草莖細密地摩挲著少年的腰際,梭梭成了此世唯一的聲音。

他走得很是小心,小心著蛇蟲,也小心著那神秘的奇蹟,不過很奇怪,好似這世間的一切都在沉睡,害他白白擔心了一路。

毫無防備地,那陣炫目的光彩乍然爆發,撲面而來。

他離得是如此近,眼中模糊世界的輪廓被極致的光亮吞沒——岑真什麼都看不見了。

“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慘叫著,痛哭著,少年跪倒地上,沒有餘力去想到底抓住了什麼,極致的炫目和痛感幾乎點燃一切,身軀,靈魂,越燒越旺,越燒越旺,直到要把他整個人都給燒掉。

岑真一隻手捂著雙眼,另一隻手胡亂摸著什麼。摸著,摸著,但是空無一物,直到……一片堅硬而又冰冷的觸感,他毫不猶豫地將這東西死死攥住,彷彿能減輕一些痛苦似的。

難道我要瞎了嗎?不行,不行!

他胡思亂想著,又什麼都沒法想。痛苦纏繞在他心上,每一分一秒都在收緊,從眼睛,再是頭腦,再沿著脊背向下,貫穿他每一根指尖。

支撐不住的他倒在地上,不知覺間,掙扎也到極致,右手上的堅硬之物已經溢滿滾燙的什麼東西,這東西又在飛快地消失,這是岑真看不見的血如泉湧,那不為他所知之物就像是在品味著這充滿生機的瓊漿一樣,甘之如飴,又飢渴難耐,直到把所有的溫熱飲下。

時間漸漸流逝,痛苦慢慢減弱,這不是緩和,唯有冰冷、虛弱和麻木。

自已要死了嗎!

絕望中,就像是回應他的不甘願,突然間,一切恢復如常。

沒有任何徵兆,也沒有任何的感受在體內奔湧,所有的痛苦感覺都不存在了,彷彿無事發生。

有那麼一瞬間,岑真懷疑自已已經死了,只有死人不會有任何感覺,但跳得如此厲害的心臟應該不是假的,所見所聞也應該不是假的,無所適從也不是假的,那到底?

他的左手依舊死死扣在雙眼上,右手卻空無一物,岑真無法分清了。

剛剛發生了什麼!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

滿心的疑問無人回答,岑真正要試試看自已是不是失明瞭,突然間,另一種冰冷的觸感摸到了他的右手。

這是……指尖的觸覺?

“是誰!”

驚詫著,然後是更多的驚詫。

岑真緊扣的右手被開啟了,同樣沒有任何的障礙,那驚人的柔滑觸感只是輕點幾下,緊扣的右手便徹底化開。

十多年了,木匠家庭的平靜生活中,從沒有這一夜那麼的刺激,讓他手足無措,緊張而迷茫。

呆呆地,岑真一動不動,劇烈的心跳,顫抖的呼吸,漸行漸遠的輕輕腳步。他似乎是聽過這種的聲音,似乎是哪個遺忘的過去……也可能是,也可能是……夢境?

就像第一次觀察世界的嬰孩,他小心著,茫然著畏懼著睜開眼,然後就是夢中想象到的一切。

無盡遼闊的漆黑夜空中,沒有星辰。一枚高懸的孤寂的月亮照耀著的世界裡,風蕭蕭而過,浮動草與葉,把遠方的一切清白帶來,再把此間的一切輕微帶走。在這空空如也的世界裡,唯一的生命除了他,就是一名純潔無瑕的少女。

還是有點差別的,沒有參天的古樹,也沒有一望無際的草原。

不同於夢境的模糊,她的輪廓,她的背影是真實的。一身素白色的長裙,一頭濃密的幾乎披散到地上的青絲,以及點綴著繁複到他認不出來的種種彩色墜飾,除了美,岑真的腦海中似乎詞彙什麼都消失了。

少女的身形很是單薄,清瘦得讓人心疼,想為她披上一件厚衣。岑真不由自主地邁出一步,恍然一瞥間,他看到右掌的變化。

掌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圖案,外為圓,內為方,僅有一寸大小,甚至還刻著字,就像一枚錢長在了他的手上一樣,這是……

“銅錢?”

“銅錢?”

又是一聲疑問,並非岑真口出。

此地僅有兩人,顯然是那神秘的少女開口了。沒有一絲遲疑,少年趕緊追問道:

“這不是銅錢?”

一陣漫長的沉默。

岑真懷疑自已是不是聽錯了,但清越而又空靈的女聲給了他肯定的回應。

“這是天方幣。”

天方幣?

從沒聽說過的名字。

那女子轉過了身,饒有興味地看著岑真,似乎想從他的臉上得到什麼答案,充滿期待。

看著與自已似乎相仿年歲的她,岑真愣了一會兒,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了面前之人為誰——天師大人。只有天師,才會有這樣美麗的面容,只有天師,才會這樣的超凡而又灑脫。

少年猶豫片刻,鼓足了勇氣張口問道:

“這是錢嗎?”

“是。”

“什麼時候?”

“上古。”

岑真愣住了,上古,那是什麼呢?那遠在巍陽的元真帝已統治此世三十六萬載,還有什麼能更早呢?他努力思索著,沒有結果,從沒有誰教過他那名為上古的時代。

少女認真端詳著岑真,一直認真地端詳著,那絕美的輪廓簡直是精雕細琢的寶石,無可挑剔,惹人垂憐。

岑真剛想問,可眼中的這一幅畫卷又讓他呆住,看得痴痴的。

這可真是一個至美的人啊,可惜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如果笑一下,那必然是……

少年的心中小鹿亂撞,嘴巴張了又合,到嘴邊的話竟然無聲無息忘得精光,什麼都說不出來。

氣氛在尷尬中又安靜了許久許久,少女還在默默注視著岑真,用一種匪夷所思的耐心,似乎在觀察什麼?

應該是沒有生氣的吧?

她到底在看我什麼呢?

岑真想了許多。

“你是幸運的。”

良久良久,少女微微一笑,簡直是百花綻放,遠勝三春盛景,幾乎令少年窒息。

“天方幣與你一體,修途已開,你的未來不可限量。”

岑真心中狂喜,雖然他也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不過被天師表揚,肯定是好事吧?

他鼓起勇氣試著問道:

“天師大人,小人冒犯,請問您是?”

“本主名為玉寧,你可願……。”

話語戛然而止,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剎那定格,書著憤怒,書著煩躁。勁風掠過,少女的身姿竟然崩解在塵土之中。取而代之的,一瞬間,天空中亮起一道淡淡的白色長虹。幾乎是白色長虹出現的一瞬間,天幕衝出幾道同樣的軌跡,直奔遠方。

幾道長虹追逐著彼此,以及驚人的爆炸和碰撞,很快模糊得看不清了。

斗轉星移,月漸西天,東方化白,無聲無息間,新一日黎明的寒風拍打岑真的臉,吹得他雙頰生疼。

沉寂一片的世界甦醒了,悠悠迴盪著遠方第一聲唱曉的雞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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