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央天朝,自帝君方韶統治,已然三十六萬載矣。

當歷史化為煙海,當神話走入荒墟,當傳奇無人提起,行走天際的那一道又一道被尊稱為天師的存在,便是這億兆凡俗生靈對於此世間一切的記憶,從生到死,從古至今,似乎本就是如此,本就該如此。

真央帝君,行律天師,就如那天地日月,山川草木,本就該是這世間應有的一切。天師既庇護凡人又隔絕凡人,既教化凡人又懲戒凡人,這一切,也都有著一卷律文規定,同樣是無人質疑的自古以來,名為《真央律》。

每隔五年,無數的凡間少年就會踏上通天之路,試圖用自已的天資和學習《真央律》的深淺試一試成為天師的機會。這樣的少年裡有岑真,也有王寶兒,當然還有更多更多的人。

當天色大白的時候,通往東淵城的官道上行人紛紛,幾乎是剎那間就已摩肩接踵,揮袖如雲。

倒也不怪,離東淵城也就不到二十里地了,四面八方前去東淵城的人群幾乎都匯聚在了此路,來往的客商,求學計程車子,探親的老老少少,數不勝數的或大或小的各種各樣的車輛,幾個不起眼的少年身影若隱若現,倒也不怎麼突兀。

前進的人群中,一胖一瘦的兩個少年並肩走在官道的最邊上,有一茬沒一茬地說著閒話,走得也是不疾不徐。

說是瘦,其實只比壯年的男人要差上一些,稍顯年輕,稚氣未脫;說是胖,那是真的胖,碩大的袍子下是罩不住的抖動的肥肉,一顫顫的,要不是還在晚春,氣候不算炎熱,他頭上的汗水恐怕早就已然匯聚成流,汩汩而下了。

放眼兩側,遠處近處都是越發繁華的村落集鎮,隱約聽見的零碎話語間,都是說著近了、快了一類的話,讓兩個少年都很興奮。

說著說著,岑真的腳步慢了下來,長長地打了聲哈欠,連眼淚都滲出了來。

王寶兒走快幾步,見岑真沒有跟上,趕忙回頭比個燦爛的笑臉,揮動著肉乎乎的手招呼道:

“岑哥,你是沒睡好嗎?怎麼那麼困啊!”

岑真翻了翻白眼,還能是什麼原因?

“就是你大呼嚕鬧的!我就該給你倆豬鼻孔都給塞起來。這幾天我就沒好好睡到天明過!”

岑真追了兩步,又是一聲長長哈欠。

“也不知道你爹怎麼想的,明明能把胖子你養得這麼肥,就不肯讓你坐車過去,還好要到了。多來幾天,我是真不行了。”

“嘿嘿嘿,這不是我爹要鍛鍊我嗎?辛苦岑哥了哈!嘿嘿嘿。”

看著王寶兒用那肥膩膩的手掌摸自已後腦勺的樣子,岑真很是有點氣結,不知該說何言。自已跟這傻乎乎的活寶較勁幹什麼?還是抓緊走路吧。

岑真提了提背後的書箱,這可相當不輕。裡面裝著的可是烏林鎮裡學校的程琳之師傅借給自已的一套完整的《真央律》,可不敢弄丟了。

烏林鎮不算小,官衙、學校、車馬場、集市是應有盡有,人口也多達數萬。岑真和王寶兒自然是在鎮上學校識的字,認的法,正是有程師傅的鼓勵,他們才鼓起勇氣前去東淵城考試。

這天師不是人人當得,非有好天賦,就算是窮盡畢生鑽研法條,也就是多了個通曉法條的幕僚罷了,程師傅當年就是這樣。

好是說笑一陣,地平線的盡頭,一處不同尋常的顏色正在逐漸地升起,越來越顯得高大巍峨。向左看去,不見盡頭,向右看去,同樣的不見盡頭。

這就是東淵城了!

岑真眼中頓時明亮,疲憊被一掃而空,終於要到了!

他們並不去城內,也無法去城內,那是獨屬於天師的地域。凡人們都聚在城外,東西南北的城廂無一不勝過烏林鎮十倍。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激動的心情不用多說,幾乎是小跑著擠向前方。

趕考的少年不少,有的乘車,大多步行。行人也不奇怪也不著惱,反倒有許多豔羨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打量。

天師可是超凡脫俗的存在啊,既有著無與倫比的權力,又有著凡人求而不得的法術,能騰雲駕霧,能化腐朽為神奇,但每五年能參加的也就只有十二歲到十六歲的少年罷了。膽敢冒齡,那可是足以喪命的重罪。

在種種複雜的神情裡,一胖一瘦的兩名少年終於到了東淵城的南廂外。

兩人駐足在一處茶水攤裡,歇歇腳,也管主人家要點涼水喝。

涼水入肚,岑真只覺得燥熱頓退,渾身通透。看王寶兒還沒休息好,也樂得多坐會兒,看著遠方的宏偉出神。

城牆上有許多人,他們不是凡人,而是屬於真央朝廷的天師們。他們大多數都是坐著,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輪廓;也有一些從天際落下,透過微起的側門進入的天師大人。

城牆和南廂之間,洶湧的人潮愈發稀薄,最終空無,只剩下寥寥幾人前行。

沒有阻隔,又恍如天塹,似乎在提醒凡人這是不屬於他們的地界。

我會進去的!

他怔怔看了許久,直到那油膩膩的肥手拍在自已的肩上。

“岑哥,我們走吧!”

“好!”

兩個少年又在人群中掙扎著前行,密密麻麻的車馬人畜在街上擠作一團,時不時就會傳出幾聲驚呼和咒罵。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他們才勉強走完了最後的幾里官道,走進南廂。

岑真長長地緩了口氣,摸了摸頭上的汗珠,定眼一看,袖口都溼了半沓,更不用說旁邊汗透衣衫的同伴了。他放慢腳步,對著王寶兒問道:

“還有多久啊,咱們這趕了也快半天的路了,我也累得厲害了。”

“放心吧,胖子我不會帶丟人的,從安寧街,再到興業街,再到匆林巷,向左拐過王家巷……”

這一說就是幾十個地名,聽得岑真暈暈乎乎的,不過王寶兒似乎已經成竹在胸,岑真也安心不少,這胖子認路是靠譜的。

過了倉庫大宅林立的地方,如今這條不知名的巷道上到處都是沿街經營的人家。賣布的賣鞋的,賣肉賣菜的,還有無數的小玩意兒和冒著香氣的館子,都緊緊抓住了岑真這沒見過世面少年的眼。

他到處好奇地張望著,卻又小心翼翼地躲開攤主店家熱情的回視,更不說招呼他的吆喝了。

不是囊中羞澀,只是膽怯。

巨大的旌旗上繡著各種的顏色,繡著各種的文字,繡著各色的圖案,讓人目不暇接。繁華的景象,不只是人,也是物,櫥窗上應接不暇的各類商品看得岑真有點迷離。這麼走了一會兒,岑真一個不注意,臉鼻子結結實實地撞到塊巨大的肉山上。

這肉山只能是王寶兒了。

“怎麼不走了?”

王寶兒轉身後退兩步,臉上悻悻然地憨笑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指了指自已問道:

“岑哥,我有點擔心啊,您說我這樣子,人家真的會要我嗎?”

似乎怕好哥們不明白什麼意思,他抖了抖肚腩,好一陣的驚濤駭浪。

“我這麼胖,那些天師大人男的長得俊,女的是仙子,我這不合適吧?”

岑真有點摸不到頭腦,這一路以來,一直頭疼能不能報考成功的是自已啊,怎麼一路上笑哈哈的王寶兒居然也擔心起來了?還是這麼奇怪的理由。

摸了摸有點不自在的鼻子,岑真認真地打量打量自已這位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很是肯定地點了頭。

王寶兒雖然胖了點……好吧,確實是非常胖,不過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不選胖子的道理。天師憑的是生來就有的靈慧,兩人都是被天師認可的有資質之人,沒有道理只看身材吧?

再說了,天師難道還沒辦法治肚子上的肥膘嗎?

“放心,只要你好好準備,肯定也能過了考試當天師的。天師的本事多的呢?還怕你瘦不下來不成?到時候咱們一起回鎮上,讓那群傢伙好好長長見識。也讓你爹你娘好好請我們吃上一頓飯!”

岑真笑得很是燦爛,他發自內心地相信有這樣的一天。

少年間的感情頗有傳染力,王寶兒也丟掉了猶豫,拍著胸脯打著包票:

“放心,到時候一定讓給你做大肘子吃,一定讓你吃撐掉!”

“行,我能吃得很,可不準反悔!”

兩人在大路間笑得很歡,也引了不少人的關注,只不過一些人還在好奇,另一些人就已經見慣不怪地嘟噥幾句,自顧自做該做的事情了。

“又是來考天師的孩子啊……”

“我家小子前幾年……”

如此聲音,一時間不少,卻又很快偃旗息鼓,這不是什麼偏僻村落,東淵城外的人見識得多了,很少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們掛在心上。

日上中天,炊煙漸密,兩人終於抵達此行的終點,那是一座佔地不小的大宅,普普通通的院牆,拱衛著同樣不算鮮明的建築。周圍一圈並沒有什麼高大的房舍,至多是兩層的小屋,倒是顯得這座宅子頗有點氣派。

原來這就是王家的別院啊……

岑真有點感慨,要是自已以後也能給父母添置這麼一座就好了。

兩人沒有停留,他們不走正門,向右繞進一處小徑。就和約定好的一樣,早有人在那兒等候著了。

“少爺。”

巷子裡站著的老者立馬謙卑地彎下身子,對著他們行禮問好。

這不是說給自已聽的,岑真默默地停下,只有王寶兒大咧咧地向前小跑,對著老人問好。

“曹叔,我和岑哥走了五天,可算是從烏林鎮走來了。還有誰在裡面嗎?”

“回少爺的話,只有老僕和幾個下人在,家主和幾位大老爺都出去了。”

所謂的曹叔站直了身子,使勁往王寶兒身後打量,只是他塊頭著實太大,幾乎塞滿了整個巷道,哪裡看得到後面還有什麼。

“岑哥?少爺您是說岑真吧?人在哪裡呢?”

“在我後面呢,先讓我們進去吧!我要好好吃一頓,哈哈哈!”

“好的少爺,請進。”

岑真默默地摸了摸鼻子,突然覺得自已剛剛的安慰多餘了,一提書箱,對曹管家行完禮,也緊隨著往院子裡走去。

曹管家安排得妥當,吃喝洗漱後,岑真與王寶兒道過別,安心地躺倒在安排好的客房裡,望著房梁愣愣地出了神。

他沒有告訴王寶兒許多事情,自已昨晚上的見聞,自已一路上的抱怨,有的是出於好意,而有的,則是冥冥中的一絲本能的拒絕。

這是不能給別人說的秘密,除了父母。

岑真一路上緊握的右手鬆開了,那來歷神秘的銅錢印栩栩如生,四個大字,天方通寶,不同於他早就見慣了的韶幣。

它到底有什麼神秘的地方呢?

或許,也只有那美麗動人的天師大人才能解答自已的疑惑吧?

名為玉寧的她,看上去年紀比自已還要小,單薄地似一朵淡淡的青葙,那是純潔無瑕,不可褻玩不可親近的孤芳,哪怕想起都彷彿遙在遠方。天師與凡人,就像字面上的那樣,本來就是天上和地上的差別。

要成為天師,自已要成為一名天師。

“我要努力,成為天師,讓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為我驕傲,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只是一個木匠家的孩子,還是一名天師!”

岑真一躍而起,從書箱中默默取出一個包裹得很是嚴密的書冊,包著一層又一層的布條。

他很是珍重地把厚布取下,陳放到矮几上。青卷白頁,書著“元真”二字。岑真恭敬跪坐,開啟第一頁,默默地吟誦著上面的文字。

“大至尊帝君,願為萬古生靈立世……”

字字句句分明,岑真認真地吟誦著,將身心沉浸其中。

學習《元真律》也許多年了,這每頁每卷每一個字,岑真都已把它們牢牢記在心裡。

一切如舊,只是目光注意不到的地方,右手的天方銘紋浮起一陣不為人知的悠悠白光光芒,時隱時現,須臾間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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