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愈發集中,世界也漸漸安靜,只剩下誦讀聲和莎莎書頁翻動聲,它物好像都從岑真身邊消失了。

沒有離巢孤鳥的啼鳴,沒有巷口外遠遠傳來的細不可聞的吆喝聲,沒有一絲聲音,只有隱隱約約還在重複的吟誦律法的一詞一字。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意識中再無一物,哪怕是自已。

在岑真的感覺中,身體像是盤旋入溪的樹葉,樹葉很輕,沒有沉進水中,也沒有被小溪帶走,只是打著旋兒,慢慢悠悠地移動著,移動著,沒有牽扯,也沒有束縛。

好輕盈的感覺……

呼吸……呼吸……不用……呼吸?

分明還能聽得見自已正在誦背的聲音,可那聲音就像是一個陌生人,像是第一次聽見,陌生又疏遠。

從來沒有這麼自由的感受,似乎一個念頭就能衝上天際,如果這兒有天的話;只要一個念頭就可以來出遙遠,如果這裡有路的話。

岑真茫茫然呆在原地,身周的一切既非虛也不是實,既非明也絕不是暗,孤寂中,遠方朦朧可見淡淡的氣團。

此世,名為靈海,倒懸之境。

修行第一步,開靈海,築心城,岑真不知覺間已然踩在這臨門一步。

岑真渾然不知修行的要領,也無知機遇和危險。對他來說太陌生的靈海,只有無邊無際的混沌。他什麼都分不清,連意識都模糊無比,不知是夢是醒。

正在他要永恆地迷失的時候,誦讀聲遙遙地聽不見的時候,取而代之的,一陣強烈的白光閃耀在混沌之中,燦白,透亮,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穿透了他虛幻的形體,又定格在不遠的懸上。

岑真瞬間恢復了所有的神智,趕忙抬頭看去。

這同樣是一個虛幻的身影,看不出來任何的特點,更不要說像什麼東西了。它就這麼定格在白色光芒的最深處,似乎在沉睡,似乎在行走,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沒有任何的動作。它的存在似要掙脫而出,但還在那無形約束著它的囚籠中禁錮。

這是什麼東西?

岑真有點驚訝,但下一刻,從那虛幻的存在的內部,朗朗上口的誦讀之聲傳了出來,莊重肅穆,沉鬱悠遠。兩道誦聲響徹在這靈海世界。

“你是誰?”

“你是誰?”

誦讀不曾停止,但是詭異地傳出了同樣的話,不是回應,只像在自言自語。

鬼使神差地,岑真也試著,用自已這混沌中的無形的身軀引導那白光之中的存在。接上了一句,然後便是齊聲。三道聲音,兩道聲音,最終,只剩下了唯一的聲音,在這莫名的混沌裡傳播無際。

這是他的意志,靈海無邊無際,無數的修士身在其中,也受困其中,靈氣的紐帶溝通著他們和這一方世界,也將他們死死釘在了這一方無依無靠的混沌靈海。修士用心城保護自已,如今,屬於岑真的心城也在悄然無息築就。

心無形,城有形,心城,介於有形無形,看得見的隔絕,看不見的形體。

一道輪廓從岑真的腳下浮現,壯大,再壯大,先是將他包圍,丈許大小而已,堪堪能容納他的存在。隨著岑真的誦讀聲越來越顯得悠遠,心城也不斷地向外膨脹。

心城所到,靈海混沌中無主的靈氣紛紛退散,若是修士,此刻必然引導靈氣為已所用,但岑真根本不懂這些,只是放任著心城的壯大,越來越壯大。

一遍又一遍地吟誦中,無數次回到了最初的開始,又無數次到達最後一字的結束。岑真讚頌著真央帝君的偉大,他歌頌著帝君制定法律匡救天下的衷心,無心,無動;無知,無畏。

這是足以令所有修士心驚膽顫的一幕,他的身邊空空蕩蕩,而在他的神外,心城足有十餘丈方圓大,無數的被驅趕離開的靈氣在心城外漫無目的地徘徊,時不時就有那麼一兩縷衝擊著岑真脆弱的心城。

一旦心城被破,只是凡人的少年必然會被倒卷的靈力席捲,意志毫無庇護,只會瓦解為混沌中的萬千。

時間過去了多久,岑真並不知道,只記得重新能睜眼窺見世界的那一瞬間,除了似乎看見了什麼奇特的存在,更多的則是無法抵抗的疲憊和飢餓。

好餓!

岑真趕忙取出乾糧和水葫蘆來吃喝,好一會才勉強吃了個半飽。

他撐著肚子,躺在床上長長地舒了口氣,盡力地讓自已放空一切的疑惑。

需要認真思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那神秘的混沌,那白光中的模糊軀殼,自已為什麼會進去,又到底是怎麼出來?

岑真睜大眼看了看外面,還好,只是黃昏而已,並沒有過去太久。再低頭看了看自已,《真央律》完好無損地擺在小几上,自已明明跪坐許久,卻沒有那種久坐疲憊的痠疼麻木。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昏黃的日光下,少年躺倒的身子形單影隻,正像他如今苦思不得的疑惑。

這兩天的變故實在是有點太多了,似乎比過去的十幾年都要多,讓他有點無所適從。岑真閉上了眼,試圖在腦中編織一下自已遭遇的一切。

毫無徵兆地,兩隻纖細的比他還要小上許多的手探了出來,將他給輕輕地托起。

岑真睜開了眼,差點就驚叫出聲,那是……玉寧!

自已怎會忘記她的存在呢?

昨日的記憶幾乎活了過來。月下美麗的少女,超越凡俗的清幽,以及自已根本無法涉足的隱秘。

她還是穿著素白色的長裙,裙襬同樣很長,輕輕落在客房地上,幾乎把地面鋪成了一片白淨。瀑布般的青絲點綴在裙襬色,非但沒有凌亂的感覺,細細去看,更是別有一種和諧的柔美。只是岑真沒有餘力去看那頗為遙遠的美景了,呆呆注視著少女的美麗臉龐。

玉寧出現得沒有一點徵兆,似乎早就已經注視了他許久,直到現在才肯走出。

岑真第一次這麼近地看過一個女孩子,還是如此美麗的天師大人,他只覺得自已的心臟砰砰跳得厲害。臉上手指和掌心傳來的柔軟和細膩也同樣誘人,讓他忍不住想去握住,細細地感受。那雙閃亮的大眼中有著彷若充盈著無盡的秘密,讓人忍不住要探究,但他不敢。

種種複雜的思緒充斥在少年的心頭,但面對天師那本能的尊重和敬畏還是最終佔了上頭。他不禁汗水涔涔,訥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開靈海,築心城,你比本主想象的更有天賦。早上正途,修途必然坦蕩。”

少女說完,岑真就感覺被放了下來,身中的束縛感同樣消失了。岑真稍微收拾一下心情,趕忙正襟危坐,靜靜等待這位不速而至的少女天師的後話。

房間裡安靜極了,普通的木床,普通的木櫃,普通的盆盆罐罐,本色的傢俱與青灰色的石磚一道,滿屋樸素的氣息,只是多了個絕美的少女,就讓這平凡的景象多了一種清幽的柔美,在無聲中慢慢品味。

外界的一切都隱匿在無聲中,那是修士的障壁,風雨不透,更遑論聲音。

岑真吞了口唾沫,不敢去看面前的少女,生怕自已露了什麼醜態出來。靜靜地,靜靜地,直到又是一聲滿意的問詢。

“你可修行我宗《蒼海訣》,你可願學習?”

少女的聲音還是淡薄,不過還是多了一絲波動,這是喜悅,讓岑真很是有點摸不到頭腦。來不及想那麼多,他趕忙點了點頭,程師傅可是說了,天師們有什麼要求,有什麼好處,答應下來肯定是對的。

她並沒有馬上答應,似乎在確認岑真的決心,然後隨手一揮,矮几上厚厚的《真央律》被她掃落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卷似乎用白玉雕琢而成的卷軸,用一種很像牛筋的繩索串了起來,看起來並不是很粗的模樣。

“把手放上去。”

來不及撿起自已珍而重之的律書,岑真照做,下意識地就用右手摸了上去。

幾乎是瞬間,岑真瞪大雙眼,腦中頓時湧進無數的東西,雖然不至於疼痛,卻也讓岑真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能怔在原地。

“早入歸元,待到時間成熟了,本主會再來尋你。”

說罷,熟悉的一幕幾乎再次上演,在他的面前,少女閉上了雙眸,然後片片地崩解,點點地虛化,眼看著就要消失不見。

岑真心中一驚,猛地回過頭來,也顧不得自已的儀態了,趕忙直起身子問道:

“天師大人,您為什麼要賜我這些東西,我該怎麼回報您!而且該怎麼修行啊!”

“時間未到,修行不難,照功法所說去做吧。靈海磅礴,不要迷失了。”

少女破碎的姿態多堅持了片刻,少許光陰後,徹底消散在這小小的客房中。

岑真愣了一瞬,還是頂著昏沉的頭腦跑到窗邊,果然,一道淡白色的虹光正在向天上奔去,似曾相識的一幕重現,沒過多久,天空中的顏色變得多了起來。

夜幕降臨,拔地升起的五彩華光幾乎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圓環,將淡白色的虹光約束在中間,然後便是數聲巨大到連相隔如此遙遠的少年都能聽聞的爆炸。

那是光與光的碰撞,漆黑的天空中點綴著彩色的星辰,而這些縱橫天際的天師所構建的流星只是更加的炫目,那是修士之間的爭鬥,雖然發生在遠離人間的高空,卻又是那麼得近,似乎只要自已能夠登到天上,就能成為他們中的一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淡白色的存在應該是玉寧吧?那其他的天師為什麼跟玉寧打架呢?難道天師之間也會有必須要打架才能解決的問題嗎?不對,就算是打架也不會是這樣的吧?

懵懂的不只是岑真,這東淵四廂的每一個有閒暇的凡人都在注視著他們頭頂天空中正在發生的激烈碰撞,小聲的猜測之中,倒還真有那麼點有灼識之人道破了真相。

在他們的口中,審律司的天師在抓捕來自海外的修士,針鋒相對,誓死不休。

數千丈的高空中,少女一改方才冷淡而又溫和的神色,眼中兇戾而又肅殺。

在她的周圍,十幾名審律司修士將她團團圍在中間,這無一不是司律以上的高手,也就是築基以上。更有那麼三人領隊臻至結丹,呈三角之狀,像是早有埋伏一樣。

“怎麼了,這就是你們的全部手段嗎?這可困不住我!”

中央三人中,一名留著山羊鬚的白髮老者輕輕搖了搖頭,滿頭銀髮隨風飛舞,每一根髮絲都醞釀著澎湃的靈力,一手中長杖輕輕頓著空中,另一隻手則指向少女,輕哼一聲,大聲呵斥道:

“大膽妖女,我等緝捕你已有三年餘,如今我與兩名司律長,更有眾司律共結鎖罪陣,寶器助我,你不過是結丹,無論如何都逃脫不掉的,還是少做掙扎吧!”

少女不置可否地笑笑,這更是激起了眾人的憤怒。

自這妖女從海外到來以來,他們可是沒有一天好日子,無盡的追殺讓他們無一不是攢了滿腔的怒火,也該徹底爆發了。

終於到算總賬的日子了!

“束手就擒吧!”

閃亮的紅光刺破了黑夜,無數的經文憑空演化,帶著無盡威嚴的律法氣息。這是已然在真央大地上行走三十六萬年的無盡的偉力。

看著倒映在硃紅色的陰翳中的萬千律條,分明是法寶的衍化,但少女沒有緊張,蓮足輕點,空無一物處竟然如石入湖面般水波不已,劃出層層疊疊的漣漪,然後是鼓湧,是巨浪,席捲四方。

爆炸,撕裂,狂風中飄飛的散碎是沒有瓦解的無憑之字,是沒有湮滅的無相之水。

凡人們看不見這些,岑真似乎有所感應,伸手去接,只覺得入手冰涼。

“下雨了嗎?”

這並非真正的雨,接觸“雨水”的手掌傷痕累累,然後便是滿街滿巷的驚叫。

大戰愈演愈烈,滿目的洶洶波濤。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娛樂圈的頂流夫婦

甜橙櫻桃

一覺醒來後,變成端淑女娘!

Y七點

四元解夢雜貨鋪

素素紫

小狼狗老公養成計劃

心情大好的天晴宇

病秧子想要活下去

倉鼠夢小澤

當光降臨

琳冧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