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再也沒有媽媽了
池夢白跟著父母搬到了新家，她不明白，為什麼來到這裡之後，母親就不愛笑了。
不，不是來這裡之後母親才變的。而是因為母親變了，父親才帶著她們搬來了這裡。
“媽媽，這個地方光禿禿的，我不喜歡。我想回原來的家。”
“爸爸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工作？這裡沒有我的朋友，也沒有媽媽的朋友，可是卻有很多爸爸的朋友，拉著他一天天的不回家。”
池夢白撲到媽媽懷裡撒嬌。
“傻孩子，冬天到了，哪裡都是光禿禿的。等到春天的時候，就會重新變得好看了。”
媽媽為她解釋了季節的變化，卻沒有答應她回去的請求，更無法向她解釋，父親整日早出晚歸的理由。
新的環境讓池夢白變得焦躁不安，可能是因為這些新同學們對她並不友好，可能是因為回家要做的作業實在太多，也可能是因為，父母的爭吵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頻繁。
“媽媽，是我惹爸爸生氣了嗎？我以後都不會再吵著搬回去了，你讓爸爸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以後會乖乖的，不跟那些壞同學們吵架了，不會再讓老師叫家長了。我好好學習的話，是不是爸爸就願意多回來看看我了？”
池夢白輕輕地擦拭著母親臉上的淚水，強裝懂事的說道。她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那麼用力地把門關上，為什麼要讓母親流那麼多的眼淚，他曾經，最愛她和媽媽了不是嗎？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就變了呢？
“這不是你的錯。”媽媽的懷裡是那麼的溫暖，暖洋洋的感覺讓池夢白昏昏欲睡。
“你還太小，不明白大人之間的事。”媽媽抱著她輕輕搖晃，就好像她當初在襁褓裡一樣。
“兩草猶一心，人心不如草。”
日子一天天地熬過去，終於到了她生日這一天。
而她的父親從前天開始就沒有回家。撥出去的電話永遠沒有人接聽。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池夢白崩潰的哭喊，“為什麼爸爸不來陪我？他答應今年陪我一起過生日的，我想和爸爸一起吃蛋糕！嗚嗚嗚……”
媽媽實在被她磨的沒有辦法，亦或是，她也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在積雪即將消融的那天出了門，臨走前，她向池夢白承諾：“媽媽這次一定把爸爸給你帶回來。寶貝，以後的生日，都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好。”
她天真地想，只要爸爸回來，只要爸爸媽媽再和她一起過生日，就像以前的每一年一樣，那他們一定會和好的。
今年的生日願望，她願意放棄所有想要的玩具，就換成‘希望爸爸媽媽永遠不要吵架’好了。
她等啊等，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了白天。
她的九歲生日，終究沒有等到爸爸媽媽回來。
“第二天晚上，我爸帶著媽媽的骨灰回來了。我甚至，連媽媽的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
十二年的光陰轉瞬即過，池夢白屈膝抱腿，縮在床腳。“圓滾滾，那天以後，我就沒有媽媽了。”
“我就再也沒有媽媽了。”
她大大的睜著眼睛，可眼裡的淚水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洶湧而出，順著臉頰，滑落到手臂上、床單上，陰溼了床鋪，也灼傷了顧城野的心。
“對不起，對不起。”他抱住她，努力將身體的熱量傳遞給她，卻仍舊覺得她渾身冷的像從冬日的冰水中撈出來似的。
“我應該陪在你身邊的，我卻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
池夢白倉皇地笑了出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啊！是我讓媽媽去找爸爸的，是我害她在不熟悉的地方迷了路，是我害她在雪天出了車禍！”
她終於忍受不住這份自責的痛苦，發瘋一般的大喊了出來，“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我的媽媽！”
沒有言語能夠描繪出她現在的後悔和無助，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後悔藥，她絕不會在九歲生日這天去找爸爸，她會選擇和媽媽一起度過這一天。即便這一天之後，她將和母親一起離開那個家。
她會在新一年的春天到來之際，和媽媽一起數樹上的葉子，摘綻放的花蕾做鮮花餅；會在夏天的時候去小河裡抓螃蟹，媽媽醃製的蟹醬，連那個圓滾滾的小胖子都覺得好吃；她們可以在秋天的時候放風箏，在冬天的時候慶祝她又長大了一歲……
可惜什麼都不可能了。
她所有的願望都破滅在了九歲這一天。
她害死了自已的母親。
她不配得到幸福。
她這一生，都不會被原諒。
“小白，小白。”
顧城野搖晃著她的肩膀，“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害她的人從來不是你！
阿姨她從來沒有怪你，她只會在意你現在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
你的媽媽，是最愛你的人。”
“如果阿姨知道你這些年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中，她只會責怪自已虧欠了你。”
池夢白的眼淚更加洶湧，可也總算將壓在心頭多年的怨悔哭了出來。
直到哭聲停歇，顧城野才輕手輕腳地放下兩隻眼睛腫的核桃一般大的池夢白，他緩緩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吻，“小白，快點好起來吧。你還要為自已，為阿姨報仇。”
郝甜看見顧城野從房間裡出來，絞著手指走上前，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我想，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
郝甜和池夢白的相識是在兩年半之後，她們是初中相識的同學。那個時候的池夢白，已經沒有了顧城野回憶裡的那般幼稚潑辣，總是一副心事滿懷的樣子，很少能看到她的笑容。
“後來，我和她慢慢成為了好朋友，對她的家庭情況也多了一些瞭解。”
那天，池夢白的父親帶著她母親的骨灰回了家，卻始終不發一言，對池夢白不理不睬。
“爸爸，媽媽說會帶你回來陪我過生日的，媽媽真的做到了！可是，你為什麼沒有和媽媽一起回來呢？為什麼，你要把媽媽的照片貼在這個盒子上呢？”
尚未經歷過生離死別的孩童，哪裡明白這個盒子的意義。池夢白看不見媽媽心裡發慌，可爸爸卻一言不發，嚴肅的樣子讓她感到害怕。
她很想，在躲到媽媽的懷裡去。這個冬日，只有媽媽的懷裡是溫暖的。
“是你讓她去找我的？”
池鶴軒語氣森然，眉眼間閃動著黑墨般的情緒。
池夢白被他的樣子嚇得後退。
“是、是我。爸爸，你答應過我，會和我一起過生日的！為什麼我們總是找不到你，你這幾天都去哪裡了？”
“住嘴！”
池鶴軒一腳把她踹到了桌角上，池夢白年幼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痛苦地捂住肚子。
“是你，是你害死的她！對，沒錯，是你害死的她！”
池鶴軒的神色逐漸癲狂，“要不是你非讓我回來，要不是為了你的生日，她怎麼會堅持要找到我、要我回來？是你！如果沒有你，她就不會死！”
他上前狠狠地扼住池夢白的喉嚨，“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你媽媽！你這個喪門星！你這個禍害！”
收緊的十指下，是池夢白 逐漸扭曲發紫的臉。
“爸、爸爸……”
微弱的呼喚總算喚回了池鶴軒僅存的一點父愛，他厭棄地把她丟到一旁，皺著眉頭擦去手上沾到的口水，絲毫不心疼那個差點被她掐死的女兒瘋狂地咳嗽。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令人作嘔的女兒？你害死了自已的媽媽，根本不配為人子！你不能死，你應該活著，像狗一樣的活著，去贖罪！
你記住，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媽媽！是你的任性、你的自私，讓你失去了這個世上唯一愛你的人！
你不配得到幸福！
你這一生都不會得到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