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緊跟在後的腳步聲,季衿遙看到影子,心涼了半截,他手裡拿的是一根柔軟的長條物,還不知道是什麼。

這次遇見他的位置比上一次更接近家。

上次,周圍都是差不多大的學生,他們也都是一個人回家,可這一次,人更是寥寥無幾,至少在季衿遙周圍見不到一個成年人。

“你猜皮帶打人疼不疼?”他說。

季衿遙沒有回覆,悶頭走著。

“猜猜嘛,別不說話啊。”同樣的語氣,季衿遙心跳還在加速,卻沒有一點兒辦法。

看著地上的影子,他似乎又接近了,季衿遙全身都攥上勁,希望能減輕一些疼痛。

想象中的痛感沒有落下,他越走越近。

竟直接從季衿遙旁邊走過,順手把皮帶往路邊一扔,若無其事的向前走去。

季衿遙看見那根皮帶,心一凜,又是撿的!

上面全都是破舊的褶子和表面的皮掉落後的痕跡。

回過頭看,是一對父子,正從後面來。

季衿遙的腿一陣發軟,幸好……

那天起,季衿遙學會跟在同路的家長後面,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使不像同行的,也不會有人輕易靠近。

過了不久,季衿遙去看小貓,又少了一隻。

留下的兩隻裡,有那隻生了病的貓,另一隻正在舔舐它的肚子,舔舐的位置盡是乾癟,觸目驚心,季衿遙放下牛奶匆匆離開,不忍再看。

因為走得慌張,季衿遙沒有看時間,竟然又看見了他……

但季衿遙這次走得是馬路的另一側,而他在那邊——

他在那邊欺負別的人。

是兩個女生,她們的年齡看上去甚至與那個男生差不多,男生正在把彩條噴罐往她們頭髮上噴。

那些平時用在歡樂時刻慶祝的東西,正在那個男生手裡,變成肆無忌憚欺凌別人的道具。

他口中還喋喋不休:“還敢不敢了?下次還敢不敢了?啊?”

季衿遙下意識往四周檢視。

又是這樣,沒有一個家長。

周圍只有學生,即使是看起來高年級的,也一樣和低年級的一樣,低著頭,步伐踩得飛快。

又是這樣,無力感再一次沉重地湧上心口。

季衿遙握緊了拳,盯著那邊,內心掙扎不已。

最後她還是鬆開了,低下頭,內心顫抖著遠離了。

就像那些人一樣,像那些匆忙走過的人一樣,像那些看見那人在欺凌她,卻依然裝作沒看見,慌慌張張走掉的人一樣。

在正被欺凌的她們眼睛裡,季衿遙看見了害怕、恐懼,看見了怯懦、無能為力,和那個自已,唯獨沒有一絲渴望被幫助,是早就料到嗎?

是啊,早就料到了,他料到沒有人會主動站出來,料到她們不會開口求助。

或許她們也早就料到,沒有人會來幫助她們。

季衿遙向前走去,沒有回頭,不敢再回首一次,她開始害怕,如果真的看到渴望被幫助的神情,她又能做什麼。

畢竟她也只是曾經的她們,是被數雙眼睛凝視過,又拋棄的人。

那時起,平穩度過的每一天裡,都有無盡的痛苦圍繞。

每一次回憶,都像在舔舐傷口,既在安撫自已,也是再一次將結痂暴露在空氣當中。

直到季衿遙再一次看見他,但這次,是在學校裡。

眾人圍困著他,尚能入耳的語言一句一句脫口而出。

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在做什麼?

是在欺凌他?是在針對他?是在孤立他?

不,曾在那人面前展露過脆弱一面的人會覺得,他們是挺身而出,是大快人心,是正義。

即使這一刻他們已經變成曾經的他。

這一幕在季衿遙看來,心中的第一反應是恐懼,日積月累逐漸堆疊的恐懼,她立刻轉過頭,甚至不敢直視他眼睛裡的恐懼。

她看清了他的神色,和當初一樣。

和兩名女生的臉上,和自已臉上,一模一樣的神色,不知所措、膽怯、懦弱。

不知情的人在旁觀,不過都他們抬著頭。

指責他的,是來自不同班級,不同年級的人。

旁觀的他們不瞭解原因,但是他們能感受到風向。

他們可以看著風吹,也可以跟著風走,但絕不會輕易的逆風而行。

季衿遙旁有人說:“他是五年級四班的,有精神病。”

季衿遙一下愣住。

他說的精神病是指行為精神不正常的病狀。

他有精神病。

季衿遙這時忽的很想笑,笑自已,笑他。

精神病到底是事實,還是逃避指責的託辭?他們不清楚。

原來他同樣會表現出那副神情,原來他也會經歷這樣的遭遇。

那些沒有被老師解決的事,一直得不到的資訊,是一個同學都能隨口說出來的。

“原來我依舊這麼不幸。”

季衿遙未再對任何人提過這件事,只有她自已察覺到內心的變化,那是一絲快感,和同情、憐憫。

那些人也會這樣覺得嗎?

那些人看著她被欺凌時,和季衿遙當時面對那兩個女生,面對現在的他一樣吧,都會一樣覺得——憐憫。

經歷了這一時刻,季衿遙明白了,之前對他的恐懼,是因為對他的未知。

現在不僅知道了他的資訊,還知道了他和普通人一樣會恐懼,懦弱。

季衿遙不再恐懼他了,她開始恐懼自已。

那一絲快感,猶如電視裡的大仇得報般。

所有人都一樣,所有人心裡都有惡魔。

再一次來到小貓蝸居的巷子,看到的卻是抬著一塊紙板向外走的清潔工,紙板上是一隻全身乾癟的貓。

季衿遙瞳孔驟縮,跑過去詢問:“請問這隻貓是……?”

“你是總來看它們的女生吧,我經常看見你。另外一隻也被人收養了,這是最後的一隻貓崽子。其實我早就看到它們了,但是要把它們趕出去,我也於心不忍,就放那兒了,萬一有人能收養呢?

前段時間還真有人來,說這隻小花貓還怪好看的哩,只不過他一眼就看出來,這隻生來就帶著毛病,就帶走了兩隻,不然就把這隻也帶走了。後邊來的人,更是看見了這隻病懨懨的,都沒要,前幾天另外一隻被帶走了,就剩它一個,我看它可憐,就也喂著它點兒。

但今天有人給我打電話說了這有臭味,我過來一看才知道,這貓崽沒挺過去,你看。”

清潔工指著貓肚子上的一道道腥紅猙獰的抓痕,季衿遙看得直升起一股寒意。

“謝謝。”

季衿遙離開了。

“它自個活著也痛苦,給肚子撓成這副樣子,也沒貓能給他舔舔傷口了,離開了,也是解脫。”

已經離開很久了,腦海裡還在迴圈著清潔工說的話。

“離開了,也是解脫?為什麼不能把它一起帶走?就因為它生來就是不幸的嗎?為什麼只留下它一個……”

季衿遙想到這,自嘲地笑了笑,又想:“我憑什麼這麼說……”

再次席捲而上的,是愧疚,懊悔,和一次又一次的無力感,緊緊壓迫著一個九歲孩子的神經。

離開前的最後一眼,小貓那似微笑的神態,讓季衿遙得到一絲告慰。

最後的牛奶被季衿遙丟進了垃圾桶。

沒用了,貓一隻只的都走了,這個夏天快結束了,命運終究還是註定的。

男孩的手上端著一個紙碗,裡面放著些細碎的食物,遇上了準備收拾巷子的清潔工。

清潔工說:“小夥子你來了,今天也是剛打完球就來了啊,但是那隻貓已經被人接走治療了,以後不用擔心它,也不用再送吃的來了。”

男孩並沒有看見那樣一副殘忍的場景,於是清潔工決定對他說個善意的謊言。

見男孩一手抱著籃球,一手抬著給貓的食物不知所措,清潔工又說:“要不把這個給我吧,我家裡也正好有隻貓。”

男孩點點頭,把食物交給她就離開了巷子。

出了巷子,男孩才又聞到了新鮮空氣。

清潔工回到家,把紙碗放在地上,喊道:“小四,出來吃飯了。”

一隻小花貓應聲從角落跑出來,嗅了嗅紙碗,埋頭吃了起來。

清潔工見狀笑著摸了摸它的頭,說:“跟只小狗似的,還挺認味兒。”

“這個問題有誰知道?”講臺上的老師提問。

教室裡靜靜的。

她也安靜地坐在角落,做著這堂課的聆聽者。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娛樂圈的頂流夫婦

甜橙櫻桃

一覺醒來後,變成端淑女娘!

Y七點

四元解夢雜貨鋪

素素紫

小狼狗老公養成計劃

心情大好的天晴宇

病秧子想要活下去

倉鼠夢小澤

當光降臨

琳冧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