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聿拿出電話檢視，並沒有收到任何訊息和來電。
想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又怕江舟塵爸爸正在行駛的路上，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了讓自已安下心來，韓聿在心裡念著：馬上就會回來的，不用著急。
不知為什麼，這天驟然降溫，比冬天任何一天都要冷。
桌上原本冒著熱氣的菜，很快就失去了大半溫度。
韓聿把菜又端回鍋邊，放進籠裡保溫，端最後一道湯時，沒注意手肘的位置，碰掉了一個碗。
碗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坐在門口等待的江舟塵正打瞌睡，被這一聲響驚得從小椅子上跌到地上。
所幸椅子不是很高，摔了下雖然有些疼，但也沒有哭鬧。
聽見江舟塵跌下來的聲音，韓聿趕緊向他那邊看過去，卻和江舟塵一樣，被門外的場景所吸引。
這漫天一片一片潔白的細絮，江舟塵只在電視裡看過。
是雪，竟然下雪了？韓聿很難不驚訝，她在冬城生活二十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雪。
“下雪了！”江舟塵已經激動得跑出門外，站在天空下，抬頭看著片片雪花從天空飄落。
他還不明白雪是如何產生的，只覺得這幅畫面很新鮮。
這就是雪嗎？江舟塵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一絲涼意從掌心蔓延，但雪花很快就融化了。
韓聿也歇下手中的事，來到門邊，看著屋外。
忽的刮起來一陣寒風，雪勢變得更大了些，站在門外的江舟塵這才感覺到一股寒意，“阿嚏！”
韓聿立刻過去牽住他進屋，“穿件衣服再玩，帽子也戴上。”
把江舟塵裹得個嚴實後，韓聿又去處理地上的碗。
收拾了之後，韓聿見江舟塵還在院子裡跑跑跳跳，心裡不由得又開始擔心起來。
為什麼江舟塵的爸爸遲遲未歸家，韓聿還是決定打個電話。
剛把手機拿在手上，就來了個電話，來電人正是江舟塵爸爸。
韓聿慶幸只是自已想多了，微微放鬆了些，接起電話，聽到的話卻一下又讓心涼了半截。
“喂，請問是機主的妻子嗎？”
韓聿心裡一咯噔，“是。”
“我是處理這次車禍的警方，目前正在步行街對面的路口處，您的丈夫受傷嚴重，救護車也正在趕來，這起事件的主要負責人希望能與家屬調解，方便現在過來一趟嗎？”
電話那頭的警察一句句描述情況，而韓聿在聽見“車禍”兩個字時就已經愣在原地了，聽到後面，心裡越發拔涼。
受傷嚴重？車禍？
蹲在院子裡的江舟塵還天真地沉浸在下雪的喜悅中，對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
韓聿努力平復情緒。
“可以，我馬上過去。”
江舟塵被韓聿突然告知要出門時還一臉不解，“不是要等爸爸回來吃飯嗎？”
韓聿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向江舟塵說明現在的情況，可這件事偏偏不得不告知他，哽咽了下，“爸爸……受了點傷，我們去接他回家。”
江舟塵不明真相，但也在為爸爸擔心。
兩個人匆匆出了門，到達現場的時候，救護車也剛趕到。
韓聿比江舟塵早一些發現，她親眼看著兩名救護人員把血泊中的人抬到擔架上。
牽著江舟塵的手不自覺握緊了，又一面和他說著別的話，好讓他的注意力不會落到那個位置。
隨後兩人下了計程車，江舟塵並沒有看到自已的爸爸，反而看到了一輛摩托車倒在馬路上。
不遠處的轎車，和一大片鮮紅的血跡，就連剛落下來的雪都已經被染紅，十分刺目。
韓聿把江舟塵牽在身後，她也沒想到現場竟然是這樣的。
她開始後悔把江舟塵帶來，讓他見證了這血淋淋的一幕，可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也不是辦法。
江舟塵緊緊拉著韓聿的手，跟在她的身後，對眼前發生的狀況有所察覺，心裡不禁湧上了幾分懼意。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雪花堆積在了路上車上，它們也想掩蓋住那片鮮豔的顏色，可是一落到上面，就瞬間被染得鮮紅。
“你好，我是剛才電話裡的家屬。”韓聿對兩名站在路邊的警察說道。
江舟塵緊緊盯著那片血跡，似乎聽不明白韓聿她們在說什麼，也不願意仔細聽。
他的視線裡只有那片鮮紅。
心裡的不安漸漸增長。
江舟塵看著這一切，直到雪覆蓋住路的表面，鮮紅也慢慢不再沿著雪花向上攀延。
牽住江舟塵的手，溫度在流失，逐漸變得冰涼。
“能不能讓他和你們坐在一起？”韓聿牽江舟塵走向前幾步。
警察低頭看了眼這個孩子，想到傷者的模樣，同意了。
韓聿蹲下來對江舟塵細聲道：“我要坐的車沒有位置了，你先和警察叔叔一起好不好？”
江舟塵沒有說話，可是眼睛裡寫滿了不想和韓聿分開的神色。
韓聿也有些紅了眼，摸了摸江舟塵的臉，安撫道：“乖，聽媽媽的話，你一下車我們就會見到了。”
江舟塵最後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麻煩你們照顧了。”韓聿把江舟塵輕輕推到警察面前。
警察溫暖的手牽住了江舟塵。
江舟塵看著韓聿快步向救護車走去，然後上車離開了。
汽車發動時，江舟塵乖乖坐在車裡，往窗外看了眼。
清潔人員再次把那片雪鏟開，接著拿著清潔工具開始清掃。
這一路上，江舟塵一言不發，低著頭，兩隻手絞在一起，可還是沒有溫暖起來。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下車時，江舟塵發現自已到了醫院，卻不見媽媽的身影。
警察問了一名護士幾句話，便帶著江舟塵往一個方向走去。
江舟塵看見韓聿的時候，她垂頭正坐在椅子上，手肘杵在雙膝上，雙手交握抵在額前。
江舟塵輕輕喊了聲：“媽媽……”
韓聿見江舟塵走過來，起身過去抱起了他。
韓聿沒有說話，抱江舟塵力度比平時要大，但江舟塵並沒有感到疼。
年長一些的警察不忍地開口：“先做一下記錄吧。”
“好。”韓聿把江舟塵放在椅子上，柔聲說道：“你乖乖坐在這裡，媽媽很快回來。”
江舟塵點點頭。
韓聿和警察走到了稍遠一點的地方，有兩個人站在那裡，是在車禍現場的另外兩人。
江舟塵看向那扇緊閉的門，上面亮著的紅燈有三個字，他只認識第一個字——手。
他又看向對面的窗子，大雪不停歇的下著，樹上慢慢開始落了雪。
雪真好看啊，爸爸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