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公墓建造在莞城與深城交界的一個郊區附近。

下午三點,林望比約定好的時間提前了兩個小時到。

其實他不是一個喜歡提前到的人。

相反,參加什麼活動,或者要坐車去那裡他都喜歡卡著點,他討厭提前到達無事可做的感覺。

換句話說,他討厭等待。人,車。

但是,許若欣在林望這裡,打破他這些習慣,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愛女許若欣之墓。

七個石刻的大字比天邊那烈日還要刺眼。

心裡最後那一絲認為是自已癔症的原因的僥倖,在這一刻也徹底煙消雲散。

其實,林望也知道自已的情況,癔症是不可能持續那麼久的,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許若欣已經去世的事實。

墓碑上的照片,林望一眼就看出是許若欣高中時的照片,儘管已經是黑白,笑容卻還是那麼充滿了星漢般的燦爛。

林望一度哽咽,話到嘴邊好幾次沒能說出來,嘴巴好似長了青苔。

極力剋制好久,林望才沒讓自已當場崩潰,他顫抖著手展開手裡的畫,平鋪在許若欣墓前,這畫的是一幅水仙靜物,是許若欣最喜歡的一種花。

“阿欣,這個季節沒有水仙,我為你畫了一幅,怎麼樣?好看吧?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畫一幅水仙送給你嗎?你看啊,你看啊!”

還是沒能忍住,林望崩潰的哭出聲來。

“對不起阿欣,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個承受不住打擊的軟蛋!什麼怕連累了你,都是我軟弱的藉口!該死的是我!”

如果可以,林望真願意拿自已的命換許若欣的命,許若欣那麼優秀,以後有大把的美好時光,自已只不過是爛命一條罷了,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可惜,換不得。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際被一片淡紅色染透,天空中幾處大片相同色彩煙霞如同被撕扯的棉花,邊角的棉花絲宛如書法收尾般連線著那淡紅色天際。

“媽媽,你看天空臉紅了誒~”

甜甜有點肉嘟嘟的小手指著天邊紅霞,聲音軟糯的道。

許若瑤看向天邊晚霞,笑了笑,笑容裡卻有著一抹惆悵,“要是你姨媽還在就好了,她最喜歡這種紅霞了。”

“壞叔叔!”甜甜看到林望照面就是小粉拳,然後就又躲在她媽媽身後。

“甜甜聽話!不許沒禮貌!”呵斥了甜甜一句,許若瑤略帶歉意對全然不在意的林望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林望沒回話,許若瑤又介紹起旁邊發福的墨鏡男人,“這是我老公。”

墨鏡男人笑著伸出手,“你好啊兄弟。”

林望看了他一眼,沒有去和他握手,語氣生冷,“親人忌日,你戴墨鏡不合適吧。”

墨鏡男人尷尬的摘下墨鏡,“這太陽太大了,忘了忘了,兄弟你說的是,逝者最大,我們要尊重!”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對精光爍爍的雙眼。

這人留著乾淨利索的寸頭,身高和林望差不多,體型發福,藍襯衣加西褲皮鞋,手上還戴著一串土黃色的佛珠。

林望記得沒錯的話,阿瑤的擇偶標準是會畫畫的藝術生吧?眼前這人風塵氣息都溢位身體了,跟藝術有半毛錢關係?

不過一想到十年時間,林望瞬間釋然,十年時間改變一個人的擇偶標準還不夠麼。

別說十年了,快一點的上了大學之後,慢一點的大學畢業之後,這樣的劇情,那些言情小說、電影不是經常上演麼。

林望你怎麼就不懂呢。

“抽菸不兄弟?”墨鏡男人又笑嘻嘻的拿出一包荷花給林望發。

這讓林望眉頭皺起。

見此,許若欣連擋下老公拿煙的手,“就別在這裡抽了吧,等祭拜完姐姐再抽。”

“行行行,聽你的!”墨鏡男人依舊保持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並沒有因此生氣。

這時,許若欣才注意到地上的油畫。

心中忍不住一動。

水仙。

姐姐最喜歡的水仙。

原來林望哥哥他一直沒有忘記姐姐。

姐姐你看到了嗎?

林望哥哥帶著你最喜歡的水仙來看你了。

“這水仙畫的好美,就像姐姐一樣。”許若瑤蹲伏下來,把手裡的鮮花放到一邊,輕撫著油畫上略有凹凸的畫面,眼淚不知不覺已經流淌而下。

“媽媽你別哭,甜甜不想看到你哭,看到你哭甜甜會難過的。”甜甜小手為許若瑤擦拭著眼淚。

“好,媽媽不哭。”許若瑤笑了起來,可淚水還是忍不住的往下流。

許若瑤和姐姐說了很多話,說她們小時候的趣事,說她們一起犯過的小錯誤等等。

林望一直看著墓碑上許若欣的黑白照沒說話,往昔點點滴滴,仿似昨日。

“那個,兄弟,要不要一起出去抽支菸?”墨鏡男人拍了拍林望的肩膀,後者沒理他,他自知無趣,和許若瑤打了聲招呼就獨自出去了。

他走遠了,許若瑤忽然道:“他是我爸媽給我安排的物件。”

林望沒回答,許若瑤繼續說,“我在大學談了一個不錯的物件,會畫畫,留著長髮,還會彈吉他,可是我爸媽不喜歡,你知道的,我們茂銘那邊很傳統,女孩子嫁人都需要父母點頭同意,而且他還是外地人,我爸媽更加不同意。”

“其實---姐姐的死,也不完全怪你,也有我父母一直催著給她介紹物件的原因,每次回家都給她安排各種相親,她不願意去,我爸媽就把人領到家裡來...”

怪不怪的已經不重要了,阿欣已經走了,就是把全部所有的責任推到她父母身上又能怎麼樣呢?林望並沒有因為許若瑤這樣說,心裡的負罪感就減少多少,反而更重。

他無法想象自已離開以後,阿欣每一天是怎麼過的。

自已果然就是一個自私的軟蛋!

一直覺得自已才是那個不幸者,卻從來沒有站到對方的角度考慮。

憑什麼認為阿欣就會過得幸福快樂啊?

“哼,你個渣男還有臉來看阿欣?這麼多年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一道有些熟悉的女聲傳來,高跟鞋踩地的聲音也逐漸清晰。

林望轉頭看去,眉頭皺起,因為眼前的女人她不認識,腦海中的故人都沒有和她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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