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度回首

列缺從鍾宿山離開後，直返玉京遺址，未曾看人間一眼，或許就是怕吧。

曾經的繁榮盛景已經不再，只有滿目瘡痍。列缺走在玉京大道上，想起那些一起公事的眾人，會向他執禮，喊他一聲帝君。故人不在明月在，誰見孤舟來去時。

列缺找到自已的宮殿。牌匾早已損毀不見，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破敗不堪。一棵巨大的桂花樹矗立在院子裡，不過早已乾枯了不知多少年。列缺還記得，旁邊亭子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面寫著：斫卻桂枝。

玉京有傳聞，說昭淵帝君與月宮嫦娥不和，原因就是帝君砍了月宮的桂花樹，嫦娥仙子氣不過，叫了她夫君和列缺打了一架，哪有的事啊。

列缺摸到自已後院的桂花樹下，桂樹已經幹了，想來也不法遮擋清光了。他挖開地上的土，從裡面取出兩壇酒來，酒埋得極深。

列缺找了一個好位置，玉京最高樓閣的頂上，如今已經破破爛爛，但他肯定不會掉下去。看著西方的晚霞，一切都是那麼祥和，唯獨他的心，一片荒蕪。

列缺喝了一口酒，想吐想了想還是嚥了下去。過去了一千年，再烈的酒也只能歸於平淡，再難深刻的經歷也會塵封。樓高風大迷人眼，思緒紛飛夢迴昨。

轉眼想來，列缺如今也有三千五百多歲了。最開始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呢，列缺出生在上一個末法時代終焉之際，嶄新的天道與他共生，這好像是件好事吧。但如果自已有選擇的話，又是否會走向如今這樣？

三千五百多年前，人間隴國

明昭三年，立春，逢百年瑞雪，恰中宮皇后誕下一名男嬰，是以為天降祥瑞，福佑於隴。取名列缺，立為太子殿下。

隴國，百年大國，不過早已被周邊大國蠶食，好在祖上家底豐厚，才不至於滅亡。內有世家門閥把持朝廷經濟，軍權分散，底下人不可能往高處走，上面的人從不把人命當回事。外有大國虎視眈眈，想要兼併瓜分。

太子之事，關於國本。按天時所立的，不知又是幾家歡喜。列缺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不是希望他能治理國家，而是國家後繼有人。

列缺從一歲起就開始學習，禮樂射，御數術，他都要學。他所在的宮殿內，有各種各樣的老師和能人義士，負責教他各種東西。小小的列缺站在一堆比他高許多的書裡，讓人覺得很委屈。

時常有人誇列缺，天生七竅玲瓏心，很是聰明，就是不愛花心思在學習上。列缺喜歡練武，一個小不點，手裡一個棍子，耍的虎虎生風。

其實列缺也是很喜歡讀書，他喜歡看各種雜談遊記，覺得很有意思，也想自已能夠有朝一日，出去看看皇宮中沒有的東西，去闖闖那他沒見過的江湖。

列缺學東西很快，但有個毛病，就是學會了之後就不喜歡再去練了，覺得沒意思，就算忘了也沒關係。

皇帝皇后都對他們的兒子非常好，經常讓人送給他這種什麼稀奇古怪，價值連城的寶物，不管喜不喜歡，都先送過去。

所以，小小的列缺完全對東西的價值沒有概念，他喜歡將這些看好的，貴重的東西都收集起來。

過去太久了，列缺已經記不起父母的長相了。

在他的記憶裡，父親總是很忙，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倒是他的母親，他覺得是一位很溫柔又漂亮的女子。

母親總會偷偷來看他，站在外面不進去，就是來看看他。列缺上課不專心，看見母親之後，母親總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招招手，示意他看看上課。

列缺這時候最喜歡乾的事情，是登上皇宮中最高的一方閣樓，在上面可以看到天邊結綵的晚霞，還可以看到大半個繁華的京城。列缺還想在上面看星星，看小孩子總是精力有限，總是星星還沒出來，他先睡著了。

練武永遠是次要，好多人都告訴他，他是未來的皇帝陛下，所以要讀各種帝王專用書。這一來，幾乎犧牲了列缺全部用來胡作非為的時間。

列缺頭都要學大了，他一點都喜歡這樣被安排好的人生，他一直想要到更廣闊的天地裡去。列缺對這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學宮裡那一堆比他還高的書。

直到有一事，改變了列缺對天下的看法，外面的樣子和他想要的一點都不一樣。

明昭八年，列缺六歲時，隴國南部一郡，名曰吉瑾，有一美人兮，楊柳腰，芙蓉面，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㸌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一舞動傾城，風流天下聞。

時年，陛下南下巡查，攜皇后和太子，美名曰：觀天下大勢，方學以致用，巡查地方，顯皇恩浩蕩。

他們到南方吉瑾郡時，正值夏末時節，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一派錦繡山河景象，絲毫看不出前不久遭逢戰亂，割去了部分疆土。

吉瑾郡王是當今皇帝親弟，當年卻不怎麼受寵，由此沒有參與皇位之爭。早早退出，得了一個富庶地方的封地，做了幾年郡王，漸漸地野心也起來了。

皇帝一行人進入吉瑾城時，萬民朝拜。城中一片祥和，都是些衣著鮮亮的人跪在大街上，一排排建築井然有序，青磚白瓦，繁華安謐。

當晚，於水榭亭臺上舉辦宴會，專門宴請皇帝，還邀請了那位“名滿天下”的舞姬姑娘來此表演。在皇帝入迷看著舞姬時，一場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刺殺開始了。

料想到會有刺殺，只不過沒想到會在第一天。這真不知道該算是奇襲呢，還是不長腦子。

皇帝好歹也是經歷了殘酷的奪嫡鬥爭才上位的，身邊高手無數，只不過出門帶的不多而已。但對付這種不算太大場面的事情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荒亂的場面終結。裡面的、外面的、地上的、水下的，都被處理完了。皇帝、皇后毫髮無傷，皇帝更是半點驚嚇的樣子都沒有，還順道俘虜了那位舞姬姑娘。這場刺殺行動，受傷的只有那些涉事人員。

當然，還有一個人，點背的太子殿下，有人趁亂擄走了列缺。

當所有的事情安定好後，眾人才發現少了太子殿下。皇后頓時急哭了，當即下令找人。晚上全城戒嚴，挨家挨戶搜查。

列缺在宴會上被人迷暈帶走，一個小孩子，趁著混亂和夜色沒有被人發現。當列缺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等他適應一會後，才反應過來，他遇到話本里的橋段了。

眼下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也不知道在哪。列缺將手放在地上，摸了一把地上的土，很潮溼。他站起身來，摸黑在周圍走了一圈。一面石制圍牆，三面木製圍欄。看來自已應該在地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