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色的絨毛

在四歲到七歲的短暫四年裡，小陳煜是像女孩一般喜歡漂亮衣服和小高跟鞋的。

喜歡得剛剛開春就穿了裙子到處亂跑，不過小高跟鞋最終因為實在令她腳疼被拋棄， 裙子也因為學校的破凳子會刮壞紗面和體育課而塵封，只剩一件粉紫色的夾襖。

夾襖的帽子上有一圈潔白而柔軟的絨毛， 還有兩個末端連著絨球的抽繩。

小陳煜喜歡極了那件粉紫色的夾襖，連穿了她三個冬天，即使在小孩子這樣快速長個子的年紀裡，這件夾襖小到塞不下幾層保暖的衣服，她也要穿。

小時候的小成語有一點對絨毛過敏 ，這導致他幾乎沒有什麼娃娃 ，哦 不是幾乎沒有 是完全沒有任何毛絨娃娃 ，所以在得到這件夾襖的時候，小陳煜非常開心。

小陳煜喜歡把臉埋到帽子的絨毛裡 吸，即使連打幾個噴嚏也不在意 ，只是這樣的事情讓黃女士非常擔心，擔心她過敏之後又生出什麼事端來。

黃女士的想法非常簡單，既然小陳煜喜歡紫色的夾襖，那就給她再買一件就是了 。畢竟剛好碰上同事為了自已的的小孩兒找她要穿小的衣服 ，想著送個順水人情，順便處理一下家裡不要的衣服。

只可惜她低估了小陳煜對這件夾襖的喜愛。

這一年的冬天，小陳煜接受了自已的新棉襖，但是這件棉襖的帽子上面沒有白色的柔軟的絨毛，也沒有末端拴著毛絨球的抽繩，但還是紫色的，深紫色。

家裡面比較厚實的衣服，平時大多都收在儲藏室裡，免得佔據太多日常空間，所以等到小陳煜突然很想再見一見那件衣服，問黃女士那件紫色的夾襖到底哪裡去了的時候， 小陳煜才知道那件夾襖已經被送人了 。

那個時候小陳煜正走在從幼兒園回家的路上，平日裡被教導的像男孩一樣堅強的小陳煜突然大哭起來，嚇了黃女士一跳。

小陳煜非常難過，自已非常喜歡的東西就這樣被隨隨便便的送人了，也沒有經過自已的同意。那時候的小陳煜不知道自已在難過什麼，但現在的陳煜知道，那是面對不被尊重時的無力，不甘和委屈。

一定要說，其實小陳煜算是個早熟的孩子，她那樣的氣質在幼兒園的時候，走在路上都有人問她是不是初中生，但不論早不早熟，人不被尊重的時候，就是會感到委屈。

雖然在那之後黃女士想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向她再三保證以後再送走她的東西之前一定會告訴她，但那件粉紫色的夾襖以及失去它的之後所產生的痛苦情緒，就這樣一直留在了陳煜的記憶裡。

其實黃女士這幾天心情也很微妙，她一如既往的拉著小陳煜坐在客廳裡，講她辦公室裡的故事，吐槽她單位的事情。

黃女士小時候是個乖巧的女孩兒，但是現在她非常渴望自由。

大概是為了彌補童年的缺失，她非常希望有一份能夠由自已支配時間的工作，並且有著比較多自由的時間，去做那些她想要做的，各種各樣新奇的事情。

所以現在黃女士面臨一個選擇，去評更高的職稱，變得更加忙碌一點，或者就這樣留在現在的職稱上，這樣她調崗之後，會有多一點的時間去實現她想要做的事情。

黃女士選擇了後者，但是她現在非常痛苦——她所有的朋友都覺得她這樣不值得，覺得她不上進，不長進。震驚於她這樣積極好勝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選擇。

黃女士聽到這些話非常難過，認為沒人能理解自已。為了這件事，她在單位的廁所哭了不下五次。

也許黃女士自已都不記得自已和小陳煜說過這件事情，但是小陳煜就是記得，自已的媽媽坐在鋪著自已幫忙挑選了沙發布的沙發上，紅著眼眶告訴自已她還有她的追求。

也許這就是做出選擇時必要的割捨吧。小陳煜勉強能夠理解，大概就像她幫媽媽去超市推購物車之後，結賬只能留下一件自已喜歡的東西時候一樣，非常難以割捨剩下的幾件。

但小陳煜並不會因為割捨而哭泣，因為她知道，她拿到的就是她最想要的那一個，剩下的無論他如何哭泣也拿不到，不如珍惜自已得到的。

一定要說的話，黃女士在教育小孩兒上是有點天賦的，她教小陳煜做到了一些黃女士自已做不到，但是小陳煜可以做到的事情。

這樣一想，小陳煜的早熟和黃女士常常拉著小陳煜吐槽他單位的破事也有一定的關係。

大人們覺得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時候， 小孩子其實已經能夠理解一些大人們的事情了，只是大人們並沒有發現罷了。

在他們認為的單純的孩童的腦海裡，已經逐漸構成了對成年人世界的認知，但有趣的是成年人一直認為這些已經完成的構成並不存在，覺得孩子哪會懂那麼多呢。

於是這也導致了上小學甚至初中的時候，雞娃教育對於小陳煜來說並沒有什麼作用 。因為那些單純的積極向上的雞湯和鼓勵人的句子，並沒有辦法鼓勵已經知道了半分社會真相的小陳煜。

這也是她後來極大痛苦的來源，以及家庭矛盾的最大觸發點。陳先生和黃女士苦於自已的小孩兒聽不進去鼓勵的話語，總是想一些有的沒的。小陳煜痛苦的是自已為什麼要知道這麼多，她總有時候總覺得如果自已不知道這些事情的話，會不會輕鬆很多。

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她也並沒有辦法遺忘掉那些記憶。也沒有辦法阻止過去的黃女士，向她詳細的描述單位各路同事與她發生的糾紛，以及領導之間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