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山山頂。

昏迷前的最後一瞬林淇清楚的知道自已是安全的,包裹在周身的力量親切又溫暖,一點一點安撫胸口的劇痛,等她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身上的劇痛變成了一陣一陣的鈍痛,林淇察覺到自已胸口斷裂的肋骨已經癒合,只不過被蛇王打的內傷卻沒有好轉的跡象。

不過,這點疼痛林淇還能接受,身上有傷她最怕被自家老媽知道,現在轉為內傷還能騙過去,只要忍住就好,那就不會有人發現。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暗暗慶幸還沒落下,林淇就聽到一聲極細的嘆息聲,那聲音帶著淡淡的憐愛撞進她的耳朵裡。

林淇微微一怔,不是因為這聲音突兀的出現而是沒想到這個聲音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因為這個聲音這個感覺林淇在十年前就認識它了,只不過她一直裝作不知道罷了,因為不想讓關心自已的媽媽煩心。

“我知道你,十年前就知道了。”

對於她的反應那個聲音似乎沒有一絲意外,反而帶著一點欣賞的味道說道:“既然知道,這麼多年怎麼沒想過要把我找出來?”

“因為……不想我媽擔心,她好像不想讓我發現你的存在……”因為胸口還在疼痛,林淇說話間還是扯到痛處,所以她的一句話幾乎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艱難蹦出來的,她不知道聲音出自哪裡,它充斥了這個空間,它無所不在,在這個特殊的空間裡,這個聲音才是整理的主宰者。可林淇還是問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我能知道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嗎?”

那聲音嘿嘿笑了兩聲,玩笑般說道:“你就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你就不怕我在騙你?”

聽到對方頑童般態度,林淇輕輕一笑,篤定道:“你要是想要害我,剛才就不會出手救我了。”

那聲音一噎,頓了頓才氣道:“真不愧是林麗春的女兒,都是鬼靈精怪的!”

聽到這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林淇對聲音的本體越來越好奇了,她道:“所以,你會說出那個秘密嗎?”

這下那個聲音卻沒有馬上回應,而是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道:“都說是秘密了,不讓你知道自然有不讓你知道的理由,你何必堅持得到一個回答。”

林淇本就傷得不輕,又聽到對方婉拒的態度不免更加難受起來,她眼眶紅了紅,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傷心的,“這是我的身體,為什麼我連線受或者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反正我現在身受重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帶著這點遺憾去黃泉也不是不可以……”

那聲音:“……”

“咳!別裝可憐了,說你鬼精鬼精的,還真演上了。”那聲音似是受不了林淇這哀怨的語調,總算透露了一點資訊,“我只能說你運氣不好,要是沒被那隻蛇妖重傷,你能活很久。其實也不怪林麗春不告訴你,只要你未來十年平平安安順風順水渡過,這道生死劫其實也不重要,但是現在嘛……”

“計劃趕不上變化是嗎?”林淇幫它把後面的話接上。

那聲音道:“可不是嘛,只能說你倒黴,兩次都沒逃過這個生死劫,所謂事不過三,第一次林麗春幫你掙回來了,這第二次被那蛇妖奪走倒是有點可惜了……”那聲音似乎覺得不止是“有點”隨即改口道:“不是有點,而是非常可惜,畢竟當年那次重生的機會得來確實不容易……”

林淇聽它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在晃動,她的聲音有點顫抖,“你是說,我要死了?”

那聲音雖然還在嘆息,卻印證了林淇的猜測,他道:“對,你要死了,慢的話還有半年,快的話頂多兩個月左右。”

林淇有點難以接受這個現實,剛才她只是在開玩笑而已,明明只是胸口有點痛而已,明明養一養就能好的……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得死?我還不想死……”對死亡的恐懼,對離別的恐懼,各種複雜的心情湧上心頭,匯成一股熱淚衝出林淇的眼眶。

“這……有些事情我也沒有辦法呀。”那聲音無奈中透著不忍,話說到這裡已經算是透露很多了,再說下去就要洩露天機了,那聲音頓時一默,偌大一個空間,剎那間只剩下林淇隱忍的哭聲。

過了好久,那股如海潮般襲來的恐懼與傷感退下後,林淇的心情也冷靜了很多,整個空間寂靜得只剩下她自已的呼吸聲,可她還是輕輕的開了口:“你還在是不是?”

“嗯,還在。”那聲音沒有讓林淇等很久就回答了她。

林淇問:“什麼是生死劫?”

那聲音答:“這是你們這一族的天命,誰都逃不掉。”

千年前廣寒宮搗藥玉兔在姻緣鏡中窺見一個人類女子,一見鍾情後,日夜思念而苦於不能與其長相廝守,那時正值嫦娥仙子閉關修煉不問世事,那玉兔伺機逃出廣寒宮下界與心愛女子喜結連理,生兒育女。數年後,嫦娥出關發現玉兔私逃下界,大怒,將其罰跪與月桂下搗藥千年,日夜不休並罰其後代子孫千年不得入仙道。那人間女子知道自已相愛丈夫竟然是隻妖,又愛又恨,念其他的好時心會痛,念其他的欺辱哄騙時又恨自已有眼無珠,這般折磨之下很快就香消玉殞。在後來,玉兔留在人間的後代子孫,個個天賦異稟、資質超凡,可千年詛咒壓在頭頂,永遠至於仙道之下。

其實按理說,千年時間早就已過,這個千年詛咒早就失去效果,可進百年來各種戰爭災慌不斷,社會動盪不安,天失仙氣,地失靈氣,萬物進入緩慢的恢復期,以至於玉兔這一族失去天地靈氣的滋養,修煉進階更是緩慢停滯。所以百年前林麗春以彗星般出現在閩東地區,已經算是玉兔這一脈難得一見的奇蹟。可即便是她也難以打破千年詛咒,修煉境界始終至於仙道之下,再難前進一步!

以上這些心理活動純屬於聲音主人,他答應過林麗春不會成為那個第二張嘴巴,現在更加不會主動說出來。

林淇沒想到對方竟然說出這麼直白又殘忍的現實,她忍不住發怒卻因為扯到胸口的內傷而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憑什麼!這不公平!”

面對她的不滿,那聲音再次沉默下去,他何嘗不知道發生在他們這一族身上的禍事多麼不公平,千年懲罰,早該了結的時候卻因為仙道沒落,而被遺忘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至於他自已的那些破事,要是早個幾百年低頭認錯,也不至於在仙界的天門關閉之後一直滯留在人間……同樣面臨自身之力無法解決的問題,聲音的主人也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語氣蕭瑟,“哎,看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份上,本仙今天就讓你開開眼,好叫你知道真正的仙人長什麼樣。”

林淇還沒從自已的不甘的情緒裡抽離出來,就被一股力量裹挾著向上飛起,像是故意讓她看清周圍的景物有多麼神奇美妙,在一陣迷眼的風溫柔地佛過雙眼後,眼前不在是無邊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星掉落在眼前,林淇睜大了眼睛,微微吃驚於不似人間的夢幻場景,“這裡是哪裡?”

那聲音似乎很得意,“漂亮吧,在你死前能見到這一番美景也不枉在這人世間走一遭。”

在那股力量的幫助下林淇的胸口沒有那麼痛了,她緩緩站了起來,忍不住伸手要去觸碰近在遲尺的點點星辰,哪成想她的手才剛伸出去就聽到他這句大煞風景的話,不由撇了撇嘴角,“我知道自已會死,如此良辰美景,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吧!真是一點風度都沒有,像你這樣的人肯定不招女孩子喜歡!”

這麼多年來,他聽到的都是恭維、虔敬的聲音,何時被人這麼劈頭蓋臉、毫不留情的指責過,頓時沉不住氣了,他大叫道:“你這個沒大沒小的兔妖,本仙貌比嫦娥,多少女子跟在後面追著都來不及,哪會沒有女孩喜歡!”話音剛落,只見漫天星空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開一個裂口一般,剎那間一道耀眼的光輝閃到林淇的眼前,只聽一道高高在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小兔妖,你的膽子很大。”

知道這人對自已沒有實質性威脅,來來回回都是口頭威脅,掌握了這一點林淇到也不是很怕對方,儘管對方故意釋放出來的威壓僅僅一個照面就能取了她的小命。

“反正都要死了,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林淇捂著胸口喘了口氣緩緩道,大有一股豁出去的氣勢。話雖這麼說,但是林淇還是好奇的細細打量起這個神秘人,只見他一襲白袍籠身,如墨般的長髮用一條大紅色的束髮帶垂在後背,婉如一條上等的絲綢披在肩上,唯一足的是他的兩鬢有幾根刺眼的白絲,很是扎眼,好在他有一對深沉有力的雙眸,以及柔和的雙眉,鼻子高挺,雙唇瑩潤髮亮,整個人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讓人賞心悅目的同時更有一種忍不住哭泣的感覺,似乎在他面前可以不用刻意隱藏那個最真實的自已,似乎在他面前你可以吐露出藏在心底那些最最難以啟齒的話語,似乎他就是那個讓你千瘡百孔的內心得到安撫與治癒的存在。

他就是神明:只要你有所求,他就無所不在。

“求您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求生的慾望終究先於思考提她做出決定,等林淇反應過來自已已經朝著對方深深跪下之後她伸手摸了摸自已滿臉是淚的臉頰,終於放聲哭泣起來,儘管是妖,可她還很年輕真的不想這麼快就死掉,這個世界雖然不是處處都對她友好,但是身邊的卻依舊有那麼多愛她的人,愛她的林女士,從小玩到大的陳一星,還有自已的死黨閨蜜李曉唐,還有黑平、劉三七他們……叫她怎麼捨得離開這些可愛的人們啊!

林淇這猝不及防的嚎啕大哭真是出乎仙人的預料,可當他聽清林淇是不捨離開親人才眷戀這個世間後,他溫柔一笑,躬身摸了摸林淇圓圓的腦袋,說道:“你這小兔妖心腸倒是很軟。”

“那你願意出手救我嗎?”

仙人搖頭,“都說了,事不過三……”

林淇爭道:“我的內傷不嚴重,你看我已經不痛了,這第二次折在蛇王的手上實在是不甘心!”

仙人知道林淇很不甘,他靜靜的看著她,“你出生就沒有內丹,妖類沒有內丹等同於死胎,林麗春替你造了一個內丹,所以才有了這十年的生命,現在你的內丹被蛇妖擊出裂痕,你難道沒察覺到胸口的痛不僅僅是因為內傷引起的嗎?”

林淇咬牙,“不能再造一個?”

聽到這句天真的話,仙人嘆了口氣,“造一個內丹可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再說我手上唯一一顆九轉還魂丹十年前已經用掉,可沒有第二顆了。”仙人看著林淇的神情從爭取到掙扎再到接受現實,他始終不忍眼前這個小小生命的消散,伸手在林淇潔白的額間輕輕一點,緩緩道:“本仙現在仙力衰微,能幫你的不多,眉心的仙氣只能幫你延緩內丹徹底崩潰的時間,這期間你要是使用妖力與仙氣相斥,那麼內丹會瞬間爆裂,到時候魂魄受損,灑落天地,就連轉世都沒有可能了。切記!切記!”

林淇捂著心口,匍匐在仙人的腳前,感激道:“謝謝您!”

我有一個碎裂的心,需要好好保護,我不知道它會陪伴我多久,但是我盼望它能堅強一點,堅強的撐住,至少讓她有時間跟身邊的親人好好告別。

離開仙人的時候,林淇在心底默默祈禱:只願接下來的生活是一場平靜且漫長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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