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堆填區

日子一天天過去，秦望個子長高了不少，只比媽媽矮半個頭，再加上父母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特別是父親的身體相當虛弱，一過度勞累就容易心悸甚至昏闕，因此只剩母親能夠比較正常的工作，家裡迫切需要增加勞動力。秦望知道只有自已也去垃圾堆填區討生活，才可能增加收入，於是在餐桌上提過幾次。原本老秦不放心兒子，畢竟小孩子在垃圾堆附近玩，與直接衝上垃圾山撿廢品，兩者的難度是截然不同的，但他一方面不忍心老伴太過辛苦，另一方面也確實沒有辦法，窮人家養不起閒人，最終熬不過秦望的反覆勸說，只得同意自已老伴帶秦望去垃圾堆試幹一段時間。

這天天微亮，秦望就爬起床，從水缸裡舀了一壺井水，放在電爐上燒開，然後倒進昨晚專門煮多些的粥裡，攪拌攪拌分成三份，一份留給父親當早飯和中午飯，另一份與母親分著吃了，還有一份用破舊的鋁飯盒裝起來，作為自已和母親出去的中午飯。然後往大塑膠水壺裝滿水，放進雙肩包裡，再提起一個裝了工具的編織袋。

秦望的母親則檢查了自已的那臺破舊手機已充滿電，小心翼翼地揣進貼身口袋裡，然後給老伴掖好被子，叮囑他有急事就拿床頭的手機聯絡，收拾好就和秦望出發了。

秦望很放心不下獨自一人在家的父親，但也沒有辦法。唯一能讓他們保持聯絡的是父母勞碌多年才買下的兩臺二手手機，這應該算家裡最值錢的電器了。因為垃圾堆填區範圍太廣人又太多，父母親常要透過手機才能找到對方以及交流哪裡找到好東西了，另外還需要透過手機向市政府申請進美景城收購廢品的輪候號，所以日常生活已少不了手機。

秦望很喜歡倒騰這種“高科技”裝置，但父母怕他搞壞了，總阻止他，所以他常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拿手機來玩。有一次，他把手機裡打電話的圖示不知道怎樣搞不見了，被父親打個半死，然後父親花錢請人幫忙修理，發現其實是圖示被挪到其他位置，找回來就行，父親發現原來這麼簡單，心疼錢，又把秦望打個半死。不過那些已經過去了，秦望現在已經是個半大小子，越發能感受到自已身上的責任，不再那麼貪玩了。

秦望和母親走了大約半小時，才來到垃圾填埋區的外圍。只見天空中盤旋著不少烏鴉、白鷺之類的鳥類，發出各種嘈雜的叫聲，時不時撲扇著翅膀飛下來。

站在堆填區的邊緣遠眺，只見這裡類似一個盆地，面積極其廣大，一眼望不到頭，不知道是天然山谷還是人工所造。盆地裡填埋了大量垃圾，有些地方已經填平，有些地方的垃圾則高出地面，像小山一樣隆起，等待重型機械去壓平。

一輛輛載重卡車排著隊，噴著黑煙吃力地爬上工作坡道，到達頂部之後，開到邊沿的解除安裝區，把滿車的垃圾傾倒而下，再由推土機、壓路機整理平整，一副車水馬龍的景象。

舉目遠眺，垃圾山以及坡道上花花綠綠的，那些都是各種顏色的垃圾。垃圾山上不時有小黑點在移動，每一個點都是一個拾荒者。

生活垃圾散發出的腐臭味，工業廢料的刺鼻化學品味，還有糞便、動物屍體等各式各樣分不清的臭味混雜在一起，還沒靠近就燻得人想吐。

不時有人從秦望身旁經過，沿著一條條被踩出來的窄路，慢慢下到坑底，一腳深一腳淺地前往遠處垃圾山走去。

看到這幅場景，秦望實在有些感慨，雖然他之前曾經千百次猜想過父母勞動的場景，但到了現場仍然感到無比震撼，他切實感受到心酸，貧民區的人們是多麼的卑微，彷彿生活在垃圾中的蛆蟲一般。但同時他又感到無比感激，正是父母用他們卑微的勞作和無私的愛將自已撫養大，確實是天大的恩情。

秦望的母親抽出兩塊毛巾，用水壺裡的水打溼，先幫秦望綁好，掩住口鼻，然後自已也綁上一塊。這就是他們防備臭氣的唯一裝備了。

秦望和母親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步往坑底探。母親一邊走，一邊還向秦望傳授經驗，例如最受歡迎的垃圾之一，要數剛過期不久的乾淨食物，那些一般要等晚上的垃圾車才會運送，因為超市、麵包店要等晚上才會將當天超過保質期的食品丟棄，因此不少人會帶上頭燈、電筒等裝備在晚上翻撿食品。另外，建築垃圾裡一般混雜了較多的鋼筋、鋁合金等金屬廢棄物，但拆解起來可能比較困難，所以需要先快速篩選，看值不值得花時間。還有，在重型卡車剛倒垃圾的時候去撿拾，收穫最豐，但由於是在斜坡上，而且人群互相沖擊，危險性也最高，在堆填區底部撿拾，雖然收穫少些，但競爭沒這麼激烈……

秦望和母親，一個在認真聽，一個在仔細講，似乎並不是身處在臭不可聞的垃圾場，而是在家裡閒聊一樣。

等兩人來到一片起伏不平、厚度大約有兩三米的垃圾層前面時，秦望母親拿著撬棍，親自演示給秦望看應該如何尋找有回收價值的廢品。只見她儘量往高處衝，因為垃圾層的底部因為擠壓，增加結實，難以撬動。將鐵撬棒用力斜插入垃圾層，然後透過支點用力地左右晃動，逐漸搖松大塊的垃圾，直到散落出來。

只見這些垃圾裡面是一些骯髒的彩色塑膠袋，以及一隻破舊的滑雪手套。只見母親將手套撿起來，上下檢視著破損情況，然後甩去泥土和汙物，放進身後的編織袋裡。

秦望疑惑不解，雖然臉上蒙著毛巾已經覺得氣悶了，但仍然提高聲音問道：“媽，這個手套又髒又舊，而且只有一隻手的，幹嘛還要撿回去？”

母親隔著毛巾，用平靜的聲音答道：“兒呀，生活哪有這麼容易？隨隨便便就能撿到又多又值錢的東西。我們平時就是撿這些不起眼的破舊小東西，日積月累把錢攢起來的。質量稍好的，清洗乾淨後可以留著家裡用，只有左手的就先戴左手嘛，總比沒有好；質量太差的，就作為原料賣給回收公司。可不要小看這些小物件，積少成多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只要多看、多幹、多思考，不怕費力氣、費腦筋，就可以儘可能多地找到賣得出價的廢品。”

秦望愣了一下，沒想到看似簡單的撿廢品，竟然蘊含了這麼多的道理。

秦望點點頭道：“知道了，媽。我不怕吃苦，會認真跟您學的，爭取儘早讓你們倆老不用再出來工作受苦。”

母親聽了呵呵笑道：“傻孩子，我們不怕出來工作，不工作反而容易懈怠，讓身體得病。不是有句話說嗎，生命在於運動。其實我和你爸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最好還能有些成就，那就再好不過了，為此我們吃再多的苦都心甘情願。”

秦望聽了，淚水忍不住在眼眶裡直打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把頭扭向旁邊，不好意思讓母親見到。

“走吧，我們過去那邊看看”母親招呼道：“那個區域是載重卡車剛進來傾倒廢品的的地方，是收穫最多也最危險的地方。我帶你過去遠遠見識一下，等你以後身體長高長壯了之後才可以過去。”

秦望點點頭，跟隨著母親，不知道他的這個決定將會如此改變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