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書領命,足尖一點,便用輕功飛過攢動的人群,去了解情況。

他的速度很快,不過片刻,便回來覆命了:“主子,是一位夫人心善,要買一個孩子。”

“原本都說好了價格,可那掌櫃覺得孩子奇貨可居,坐地起價,要將那孩子賣去青樓。”

蒼書平靜的描述著,隨即想起自已剛剛瞧見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眸,難得的補充了一句。

“那孩子瞧著,並非池中之物。可掌櫃因著這個,要向那夫人要五百兩銀子,著實獅子大開口了。”

馬車內的男子聽聞,淡淡開口:“既如此,便去幫一把吧。記住,按規矩來。”

蒼書領命,於是便駕起輕功,再次飛到了江照影的身邊。

他食指和中指微微用力,便從荷包中夾出了一百兩銀票,丟到了那醫者的面前。

“哄抬市價、坐地起價,都是違反朝廷律法,眼下這樣多人看著,掌櫃的生意若是不想做,鋪子倒是也不必開了。”

蒼書的聲音很冷,渾身也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

那醫者渾身一顫,面上明顯是不服輸的樣子。

他還想要繼續開口,可蒼書腰側的佩劍,卻不知何時架到了他的脖頸處:“休要多言,你擋著貴人的路了。”

天子腳下,皆是天王貴胄,這小小一個侍衛,身上便有著說不出來的氣度。

那少掌櫃在一時間恍然大悟,什麼都不敢要了,他攔著想要說話的醫者,急急便打算疏散了人群,讓貴人的馬車過去。

原本難纏的醫者竟也在一瞬間跑的沒了影。

江照影過了許久才回過神,想要上前感謝身邊這位穿著黑色勁衣的侍衛。

蒼書只是擺手,面容冷淡:“不過是主子的吩咐。”

江照影一聽這話,又急急詢問那位貴人姓甚名誰,應該如何還了他的一百兩銀子?

蒼書只留下一句“舉手之勞”,隨即駕起輕功離開了。

原本擋在道上的人群已經被疏通,低調的馬車飛速駛過,只留下了無言的背影。

江照影垂眸看著身邊的陸聞祈,微微彎腰,視線與他漆黑的眸子對視:“是那位貴人幫助了我們,也救了你。”

她伸手撫上陸聞祈消瘦的臉頰,眼前便浮現出他前世的模樣。

他前世偏激可怖、殺人如麻、睚眥必報,可在她面前脆弱易碎、又討巧賣乖。

恨不得她只待在他身邊,醫治他一人,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奇珍異寶,都捧到她的面前。

可悲又可憐。

“遠遠的朝著馬車磕個頭吧,萍水相逢,怕是再難遇見。好孩子,你日後再也不用受苦了。”

等陸聞祈對著馬車的背影磕了三個頭,江照影便將他帶到了自已的馬車上。

因為有那貴人的一百兩,江照影的金鐲子和銀子都被還回來了,只是荷包髒了,鐲子也被丟的變了形。

陸聞祈將荷包和手鐲,用袖子擦了又擦,默不作聲的遞到了江照影的面前。

回去的路上,水瑤還在為剛剛的事情憤憤不平。

可江照影卻是淡定的搖了搖頭:“那老掌櫃倒也不是壞人,只是少掌櫃年輕,又遭庸醫的哄騙。不過不要緊,一月之後,他們還會來求我的。”

“那個時候,恐怕少掌櫃散盡家財,父親卻早早要的死了,也恨不得報官,將那庸醫送進牢裡了。”

水瑤瞪大了眼睛:“為什麼?”

江照影淡淡的解釋,心中仍舊是掛念著剛剛談了一半的鋪子。

“消渴症,原本就只剩下半年的壽命,可那庸醫竟日日用參湯、補藥吊著,治標不治本,老掌櫃這幾日不過是迴光返照。”

江照影說著,又是低頭望向了自已身邊一言不發的小人兒。

這孩子比前世更沉默,如今瞧著比前世初見時少了幾分瘋狂和偏激,情緒倒也是更加的內斂了。

江照影都有些看不懂他的情緒,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可有自已的名字?”江照影放柔了聲音,對著他低聲詢問。

陸聞祈搖了搖頭。

他微微抿了抿唇,隨後又是將漆黑的眸子再次望向了江照影的臉:“奴才沒有名字,求主子賜名。”

江照影微微皺了皺眉:“以後不必自稱奴才,我大費周章的買了你,不是把你當成奴才看的。”

“那你便還是叫陸聞祈好了。”

不姓沈,也不姓旁的什麼,還是跟那個賣油郎一個姓。

這一世,她想要史書上仍有陸聞祈的名字。

她定是要讓這世的他,成為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狀元郎,而不是一個被唾罵、遺臭萬年的宦官。

……像前世那樣。

陸聞祈聽見這話,漆黑的眼眸中升起了些許亮光:“請問夫人是姓陸嗎?”

江照影搖了搖頭:“我不姓陸,我姓江。”

陸聞祈聽見這話,竟從馬車上站起身,直直的朝著江照影跪了下去,眼眸明亮:“我也想姓江,想和夫人一個姓。”

江照影微微一愣,垂眸盯著跪在自已面前那半大的小孩,倒是沒有想到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若是隨她姓江,豈不是讓沈家的血脈隨了她的姓?

不過她轉念又是一想,無論是姓陸還是姓江,只要他不像前世那樣瘋狂又偏執,那便是好的。

今世是她收養了他,她自然也擔當得起。

“好,那你日後便叫江聞祈。”江照影一口答應了下來,又將他扶了起來。

在到了侯府之前,江照影還吩咐水瑤有空帶著賣身契去官府,幫江聞祈脫了奴籍。

等她帶著江聞祈回了南陽侯府,又是燒了水讓他去沐浴洗漱,換了一身衣裳。

他的衣裳,是回府前江照影用剩的銀子在鋪子裡買的成衣。

不過是普通的料子,針腳也粗糙,不比南陽侯府制的衣裳金貴。

可江照影卻沒有想到,江聞祈雖瘦,那身子骨卻好似天生的衣架子。

不太合身的衣裳套在他的身上,便平白無故的多了幾分天然的貴氣,眼波流轉之間,也帶著幾分氣度。

剛沐浴完,被水汽蒸了出來,黑髮散落在身後,還是溼漉漉的。

可他眼神緩和平靜,身量錚錚,與前世病怏怏的陰鷙模樣,是大不一樣。

江照影越看便越覺得欣喜,朝著他輕輕招了招手,要為他綰髻。

江聞祈乖順的上前,坐在了江照影的身前。

江照影先將他微微帶著水汽的髮尾絞乾,又是將發往上梳,攏結於頂,最後用了個玉簪,將黑髮盤結挽髻,梳成了未及冠的青年樣式。

她動作熟練,表情專注。

而江聞祈仍舊是坐著,他的視線透過眼前的銅鏡,漆黑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著鏡中的江照影。

畫面美好的恨不得將時間在此刻凝固。

還未等江照影將他的髮梳好,院子裡卻又有了動靜,隨後便聽見水瑤的腳步聲急急走來。

“小姐,小姐。”她面上還帶著幾分焦急,“老夫人聽聞您帶了一個半大的男子回院子住著,說實在太不像樣子了。她叫您即刻帶著人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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