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照影一腳邁入錦繡堂,聽見的便是裡頭傳來嗚嗚的哭聲。

她抬頭往裡頭一瞧,便感受到了錦繡堂裡極低的氣壓。

蘭芝垂著頭,正跪在地上一抖一抖的啜泣。

伏哥兒站在沈老夫人的面前,他繡金的衣袍被撩起,褲管也被人捲起,露出了滿是青紫的膝蓋。

元氏正彎腰撩著伏哥兒的衣袍,一邊義憤填膺的說著什麼,一邊抹著眼淚。

沈老夫人高高的坐在主座上,臉色雖山水不露,可明眼人卻能看出來,她正極力忍著怒氣。

沈步轍此刻也已經到了,他沉默的站在角落,陰沉著臉。

這知道的,知道是新媳敬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三司會審。

等她進了廳堂,便聽見了一聲劈頭蓋臉的責罵:“新婦江氏,你給我跪下!”

江照影聽著元氏尖銳的聲音,微微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未動:“婆母屢次三番的發難,總是需要一個理由。”

元氏瞧著江照影這不知所謂的樣子,喉頭猛地一噎,更加生氣了:“你還不知錯?”

江照影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錯?是指婆母昨夜強硬叫趙嬤嬤來檢查新婦的身子,兒媳反抗了,所以錯了嗎?”

“您是覺得老祖宗做主娶我進門,是老糊塗辦了錯事;還是擔心自已的兒子不能人道,什麼都看不出來,生怕他吃了虧?”

江照影這話,叫在場的所有人眼皮一跳。

元氏沒有想到江照影這個軟柿子,竟敢直接提起昨夜她暗中使的絆子,還說的這樣難聽!

她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見她正面色不虞的望著自已,於是息鼓偃旗,倒是不敢再吱聲了。

氣氛突然沉寂了下去,沈老夫人才終於慢吞吞的開口了:“江氏,你是老身唯一的孫媳,老身疼你。若是在府中受了什麼委屈,與老身直說便是。”

“元氏有錯,老身會教。可你受了氣,卻發洩在伏哥兒的身上,虐待繼子,這做法,實在有違人倫!”

“你要知道,伏哥兒如今在白鹿書院讀書,是易先生的親弟子!等於是先太子的同窗!前途光明著呢!”

“有違人倫”幾字,差點讓江照影笑出了聲,她垂眸掩蓋住了眼底的陰霾,語氣卻無不悽然。

“老祖宗,您說這話,是想讓孫媳吊死在您面前嗎?”

“孫媳掏心掏肺的管教伏哥兒,將看作自已的親生兒子!甚至讓我爹用那救命之恩,換了伏哥兒入了易先生的學堂!”

“後母難當,那我便撂挑子不當了。伏哥兒從白鹿書院退出來後,我拿著便這進書院的機會,問天下有多少貴子,願意認我做親孃!”

沈老夫人被江照影的話嚇得心頭一跳,她倒是沒有想到江照影竟說出要讓伏哥兒退學的話!

“不可不可!照影你這是在說玩笑話了!”

“伏哥兒已經去了白鹿書院讀書,哪裡還有再出來的道理!”沈老夫人捂住胸脯,吸著氣道。

默默在一旁聽著的沈步轍,將目光移到了江照影的身上,眼神卻沒有了從前的柔情。

他原以為嫁進府的這位新媳,雖是小門小戶出生,卻是個心善的,能夠體會他的苦衷,所以他才在新婚夜放心離開。

卻不想她忤逆婆母不說,甚至是將對他的怨氣,發洩在伏哥兒的身上,叫伏哥兒在跪了一整夜。

如今還想拿著那恩情,逼伏哥兒退學!

“不過是婦人之見,去了白鹿書院讀書,若是不犯大錯,伏哥兒便不可能會被退出來的!”

“更何況易老先生平日裡都不會出面,你的父親都死了,就算是拿著那救命之恩,也根本見不到易老先生!”

沈步轍冷笑一聲,眼眸冷冽,他這話重重的一出,元氏和沈老夫人這才算是明白了。

知道江照影拿著雞毛當令箭,元氏的眼神陡然變了。

“不愧是小門小戶出生!老祖宗,江氏的行事作風太小家子氣,還叫我乖乖孫兒受了委屈!”

“勢必是要用家法打個明白,否則這伏哥兒得了這麼個娘,前途都要一片黯淡了!”

眼見著趙嬤嬤就要動手,江照影冷笑一聲。

“伏哥兒昨日就被易先生親自趕出了白鹿書院,前途自然一片黯淡。南陽侯府名聲盡毀不說,就連府中的女眷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講到這裡,江照影又將清冷的目光轉向了沈步轍的方向:“易老先生平日裡是不出面,可一出面,便是要將伏哥兒趕了出來,也不知道伏哥兒到底是如何忤逆了他!”

元氏聽聞,噗嗤了一聲笑了出來,“我伏哥兒素來乖巧……”

老夫人搖頭,加重了語氣:“江氏,你信口胡謅就是你的不對了!”

她對自已一手教養出來的孩子,自然很有自信。

可還未等沈老夫人說完這話,伏哥兒身邊的小廝,卻渾身抖成了篩子。

他噗通的一聲跪了下來:“老夫人原諒!求老夫人原諒!小的不是有意隱瞞,是少爺不讓我說!”

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齊刷刷的望向了伏哥兒,隨後又齊刷刷將視線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沈步轍一聽“名聲盡毀”四個字,渾身一顫。

他煞費苦心,用了已故先侯爺的面子,在戶部謀了一個員外郎的官職,官職雖不高,卻有實打實的權力,還有升遷的餘地。

比如今這空頭世子好上許多。

就等著籠絡好戶部尚書,好叫他鬆口,讓自已就任了。

可如今……

沈步轍眼眸都猩紅了起來,他上前一步,搖晃著伏哥兒的身體:“伏哥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瞞著爹爹什麼了?”

伏哥兒跪了一夜,原本就難受,昨日被易先生憤怒的眼神浮現在腦海裡,讓他惶惶不安,如今被搖晃了兩下,便直接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就算是沈步轍一連退了幾步,可那汙穢還是沾到了他的衣角。

廳堂瞬間瀰漫著一股酸氣,孩童的啼哭讓場面一度混亂了起來。

沈老夫人握緊了身側的扶手,沈伏什麼都不說,眼下只有江照影知道。

縱使是她,此刻也是耐不住性子了。

沈老夫人分寸大亂的站起身,急急朝著江照影發問:“照影!影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江照影卻是漫不經心的往外走,給惶恐的眾人留下了一道孑然的背影。

“慈祥的祖母將我問罪,婆母說要將我家法處置,伏哥兒的事情,我這個後孃是不敢再管了。”

“侯府的祠堂在哪裡?我要去受家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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