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仄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光怪陸離,甚至在夢中都不記得自已看到了什麼。

她想她的睡眠一定很爛。

做夢做的像是沒睡一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樣的夢境再多待待也無妨。

比現實,要溫暖太多。

她覺得自已輕飄飄的,像是飛一樣。但是她明明還踩在夢裡的地面上。

她漫無目的地遊蕩,甚至連自已的名字也逐漸拋之腦後。

直到她隱隱地聽到有人喊她。

“江離仄。”

那個人輕聲道。

她才忽然想起,哦,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她好像是結婚了吧,有一個丈夫?

但他怎麼會叫她呢。他們只是形式夫妻呀。

可是真的有人在叫她。她想,她果然還是要醒來。

她不能睡了。

睡眠是死亡的預演,她不能沉浸在死亡裡。

她不能,她還有要做的事,她還不能死去。

她不能放縱自已,沉入深淵。

於是,在夢境之外的許流風,看到江離仄眼睫顫動,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她看到許流風沒有一點意外,也沒有一點迷茫。她只是偏過頭,揚起笑容,對他笑。然後把頭轉過去,望著醫院的天花板,語氣輕快而放鬆:

“是你呀。”

“你還好嗎?感覺怎麼樣?先喝點水。”

許流風給她拿來吸管杯,讓她一轉頭就能喝到水,不必坐起身來。

“我沒什麼不好的感覺。”

江離仄說。乖順地喝水。就像是完全相信他一樣,沒有哪怕一秒懷疑這杯水裡加了什麼東西。

而事實上,許流風真的沒有。杯子都是現買的。

許流風蹙眉看了眼她的腿和額頭。

“別逞強,疼的話記得說。”

“真的沒有感覺。”

江離仄重複了一遍。

她沒說謊,她對各種感覺的靈敏度都很低,不限於痛覺,甚至還有味覺。但意外地對眼神分外敏感,就像面板上長了另一對眼睛一樣。

但是這樣的特徵,她暫且不方便說。

“有什麼想吃的嗎?醫生說最好吃點清淡的,但問題不大。”

江離仄望著天花板,笑了一下。

“我有些想念李姐做的飯了。”

許流風沉默了一瞬。

“那還需要一段時間。早餐說點別的。”

江離仄一下子有些沉默。

完了,玩笑開大了。

人在江南,李姐在海城。許流風的意思是叫她出差到這邊來給她做飯??

“額,那個…我說著玩的…”

她真沒什麼傾向,清淡點的菜在她嘴裡都沒有味道,食物對她一直以來都是維持生命的必需品,口味什麼的都無所謂。

許流風默默放下手機,再次詢問:

“那你想吃點什麼?”

“我覺得打營養液就行了。”

許流風默默舉起手機:

“喂李姐啊,這邊可能需要你出趟差…”

江離仄無奈地看著他。

“粥就行了…沒有胃口,不想吃…“

不是,你手機都沒開機,螢幕都是黑的!你在裝什麼!

所以說啊,有沒有人分她一點食慾啊!她為了維持體脂快給自已吃吐了啊!那個優質蛋白質怎麼吃怎麼膩,膳食纖維啃菜葉子快給人啃yue了啊!

維生素是一大慰藉,至少可以啃藥片。為什麼她不能靠蛋白粉攝入蛋白質呢,為什麼每次試圖吃這種東西經紀人就大呼小怪地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呢,彷彿她吃完這頓躺床上就會覺得這種日子沒盼頭一樣。

她是真的沒什麼胃口啊,要不是為了活著連飯都不想吃。

每次看到有人誇她自律她都挺像澄清一下的,不是自律嗷,真不是自律。單純就是吃不下。要是能吃她酷酷炫。

但現在,她吊了一瓶葡萄糖。她真覺得飽了,不用吃了。

感覺她比較適合去隔壁南朝鮮留學。她看過南朝鮮大學食堂,感覺她真的可以天天啃泡菜。

扯遠了,扯回來。

問題來了,粥在病房裡了,她該怎麼吃?

醫生說了,要躺一週。

而第一天,是最不能的一天。她身上甚至還有尿袋。意味著她連上廁所都至少要等到一天後。

許流風板著一張臉,用勺子舀起粥,送到她嘴邊:

“張嘴。“

江離仄:…

可以拒絕嗎,可以換江晚之來嗎。

有沒有什麼死而復生的方法,她可以當場捅自已一刀然後滿血復活的。

但最後還是沒有辦法,只能僵硬地張嘴,然後把粥囫圇吞下。

她沒有想過,自已情緒最真實的居然是羞恥。就像她曾經沒有想過會有人喂自已吃粥一樣。

她到底怎麼了,她應該恪盡職守,扮演江離仄的角色啊,但現在,她代入自已的情緒進去了。

她應該順從的,但她居然拒絕了。

…雖然只是拒絕了一半吧。

而煎熬的早飯結束後,她問起自已的情況。

許流風如實相告,強調她應該好好修養,而不是繼續工作。

江離仄若有所思。

“問題不大,我的戲份已經拍完了,最後一幕應該也能過。不耽誤。等它上映了,我也應該好了,出席相關的活動應該也沒有問題。“

應該,這好像是個帶有不確定意味的詞。

怎麼從她嘴裡說出來簡直就像是已經確定的事一樣呢?

還有,都出這檔子事了,怎麼還是想著戲啊?你應該想想自已的腿啊!

總之她沒有逞強的打算,那就好。

“這三個月,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有需要叫我。“

他說。

“你說我做手術了對吧?“

她忽然問。

許流風不明所以,如實回答。

“那回家之後,幫我告訴李姐,少放醬油。我不太想留顯眼的疤。”

許流風點頭,想了想之後告訴她:

“不用太擔心,做的微創。”

演員嘛,在乎皮相是很正常的。

“大多數時候都要抹遮瑕,挺麻煩的。“

江離仄嘆氣。

他們沒有意識到,似乎在這個病房裡,他們的關係再一次被拉近了。只是中間還隔著一層薄膜。

順帶,許流風知道了江離仄的血型,a型血,常見血,和許天無血型一致。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

常見血型是好事。

而另一方面,江離仄的檢查報告,幾乎是同步地送到了許天無手上。

許天無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幾份報告,連他都不禁感嘆江離仄真她爹的健康。

他忽然想起十幾年前失敗的實驗。他本來至少有一個較為成功的個體,可以讓實驗繼續。可惜被江晚之發現了,最終只能全部銷燬。

如果那個孩子能長到現在,估計和江離仄差不多大吧。

他在想什麼呢,那個實驗的孩子,他不會讓任何一個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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