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成名後,蘇晗希第一次坐周燊的副駕駛。但她此刻沒有感到欣喜,反而是被無盡的恐懼吞噬,整個人抖如篩糠。

“周燊,他回來了,他手裡……他手裡有我的照片……”

那一夜的場景不斷重映在她眼前,她的衣服被撕碎,陳淞給她灌了那種藥,然後獰笑著拿出手機拍了她很多不堪的照片。要是那些照片流出來,她這輩子就毀了。

“皮囊,肉體而已。他敢發出來,證明不了是你,那就是造謠誹謗,證明是你,那就是侵犯你的隱私並傳播。不要怕所謂的世俗眼光,不要讓受害者成為委曲求全的那一方。”

周燊將車停在路邊,輕輕安撫她。

“可我還是怕……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不對?”

“沒有人能夠一直陪著你,你自已要學會面對。”

這句話是變相地回答了她的問題。蘇晗希知道此刻不能深究,不然兩人一定會大吵一架。

她無力地低下頭,樣子有些落寞:“周燊,你抱抱我吧。我不能像你那樣永遠冷靜,我此刻很需要一個擁抱。”

一個擁抱真的就能撫慰她受傷的心靈麼?周燊不信,但他還是側身抱住了蘇晗希,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

“好了好了,沒事的,我在。”

周燊說了這句話,蘇晗希才敢放聲大哭。

發生那件事後,她曾一度覺得美貌是她的錯,亦或是為什麼偏偏是她?她陷入受害者有罪論裡,是周燊拉了她一把。他不惜得罪老牌商業巨頭陳家,也要將陳淞驅逐。他以一已之力為蘇晗希換來了五年的太平日子。

但今天陳淞的話不無道理。他敢說自已會娶蘇晗希嗎?

他不敢。

既然保護不了她一輩子,不如教會她如何在這薄情的人世間自保。

等她哭夠了,周燊才開車送她回家。剛到樓下,就看見了臺階上坐著的許漾,平時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此刻頹然坐在臺階上,頭髮被風吹亂,領帶也是歪的。

對於許漾,蘇晗希十分愧疚,他花了那麼多金錢人脈給她的首次露面造勢,她回報給他的卻是這樣一場鬧劇。

她剛下車,就有些哽咽:“許漾,對不起。”

明明不想哭的,可就是覺得鼻酸。

這樣一副美人垂淚的模樣讓許漾覺得心疼,他也不顧周燊在場,第一次遵從內心地抱住了蘇晗希:“沒事的,不是你的錯。你沒事就好。”

這個擁抱讓蘇晗希直接愣住,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周燊,他眯著眼睛,一臉不爽。於是她微微掙脫了這個懷抱:“我大老闆在呢。”

敢在他面前抱他的女人?周燊哂笑道:“小許總,這麼晚了,先讓你的晗希上樓休息吧。我就送到這兒了。”

說完,他看了蘇晗希一眼,就開車離開了。

那眼神分明是在警告她。蘇晗希也順著他的話對許漾說:“我很累,我先上樓休息了。抱歉啊,今天的事所帶來的後果,我願意全權承擔。”

“晗希。”許漾拉住了她的手,欲言又止,“我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但……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說。我既然選擇了你,就會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

蘇晗希自然不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但她還是禮貌地笑了笑,然後轉身上樓了。

這邊周燊剛回到宮殿一般的周家,就看見老爺子手拄柺杖,坐在沙發上等他。看來今天的事還是瞞不過老爺子的眼線,於是他一臉平靜地坐在了周老爺子對面的沙發上。

“聽說今晚你衝冠一怒為紅顏?”

桌子上放著一沓照片,周老爺子眯著眼審視了一番,才笑道:“這麼漂亮的一張臉,確實值得你保護。”

“您想說什麼?”

“你如今也是而立之年了,這種女人玩玩可以,結婚免談。你謝伯伯家的長女謝夢婕快回國了,你倆曾經就是一對兒,如今何不再續前緣呢?”

“爸,您看不起戲子,我這周家唯一男嗣不也是戲子生的嗎?謝夢婕那種女人都能入您的眼,可見您對兒媳的要求並不高啊。”

這些年,周燊的母親是周家不能提的忌諱,周老爺子只要一聽人提起,就會瞬間暴怒,他將照片扔在周燊臉上,額頭上青筋暴起:“逆子,老子就是摔過一次,才讓你不要走老子的老路,這些年我對你如何你心裡清楚,我告訴過你,你那個戲子媽早和別人私奔的時候死海里了。你想娶一個戲子,除非老子死了!”

巨大的動靜吵醒了樓上睡覺的周韻,作為周燊同父異母的大姐,她還是很疼愛周燊的,一見父親又在對周燊發火,她連忙跑下來阻攔:“爸,大晚上的您幹什麼呀?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

她轉頭看見周燊的臉被照片劃傷,更覺得心疼了,她大周燊十五歲,周燊母親在生下週燊後便不見蹤影,那麼小的孩子,從剛出生被她照顧到三十歲,長姐如母,她對周燊的愛已經在時間的長河中轉化為一種另類的母愛了。

“哼,你們倒是姐弟情深,我一個人是惡人。”

“誰說您是惡人了呀?您不要老是操心小弟的婚事嘛,有些東西您覺得好並不一定別人覺得好啊。”

這句話似乎是戳中了周老爺子的心事,他冷哼一聲,拄著柺杖上樓了。

“大姐,您沒必要和爸吵的。”平白無故想起一些傷心事。

當年周韻和大學同學自由戀愛,被周老爺子棒打鴛鴦,後來她遵從父命嫁給了滬城的房地產大亨之子,一段沒有愛的婚姻讓她的前半生悽悽切切,丈夫經常性出軌,也讓她忍無可忍地提出了離婚,可換來的卻是長達三年的家暴。關於這事,周老爺子一直覺得很愧對女兒。每次他和周燊爭吵,只要周韻出來勸架,他都會收斂很多。

周韻似乎一直都是周燊的保護傘。

“阿燊,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吧。很多東西不要等失去了才覺得重要。這個女孩子,我看著就挺面善的。”

“大姐,你知道的,周家的男人都是沒有心的。”

周燊扯了扯領帶,面無表情地上樓了。

而周韻則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照片收了起來。

這一夜,周燊一如既往地睡得不好。

明面上他是京圈太子爺,周氏商業帝國的唯一繼承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實際上他只是一個沒媽的可憐蟲罷了。

當年周老爺子因為要和自已弟弟爭奪家產,娶了京城一個高官的女兒許佩。沒幾年就生下了長女周韻。奈何在生了一個女兒後,許佩的肚子就沒了動靜,這讓一心求子的周老爺子很不滿,但迫於岳父的地位他倒也老實了十幾年。

後來許父去世,周老爺子就肆無忌憚地和周燊的母親好上了。或許是周燊的生母真的絕情,又或許是另有隱情。總之,周燊一出生就成了沒媽的孩子,周老爺子自然不會紆尊降貴去照顧一個孩子,於是他就把孩子丟給許佩養。

但一個正牌夫人真的會善待小三的孩子嗎?

顯然不會。許佩因丈夫的出軌心理扭曲,時常無緣無故地打罵周燊,大冬天把他鎖在庭院裡,等他凍得快要暈倒才讓他進屋。他只要忤逆許佩一句,許佩就會用尖細的竹籤刺他的手指,十指連心的痛楚周燊能記一輩子。年幼的他也曾希望父親能庇護他,但只要許佩不過分,周老爺子也不會得罪髮妻。最讓人絕望的是,周老爺子明明知道周燊的處境,卻沒有給他一絲溫暖。而周燊年幼時能感知到的所有的愛,竟然都是來自於周韻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可以說如果沒有周韻,他估計早就被許佩虐待死了。

也許是惡人自有天收,在周燊十二歲的那一年,許佩中風去世。所有人都在哭,只有周燊一點兒也不難過。

他解脫了,這個他名義上的母親死了,他荒蕪的世界終於開始有了光亮。

但生母的離開與繼母的惡毒讓周燊打心眼兒裡不信任女人,他認為母親都可以拋下幼子不管不顧,更別說那些虛偽的女人了。他的心早就死了,可能是死在了寒冷的冰雪裡,也可能是死在了被餓醒的深夜裡。

傷害他的人和事太多,他連怨都不知道該怎麼怨了。

他的心理也在長年累月的虐待下漸漸不健康,周老爺子不想讓這種家醜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於是就秘密地把周燊送出了國,讓他一邊看心理醫生,一邊求學。對外則給他編織了一個京圈嬌生慣養的周少爺形象。

所以現在很多人眼裡的周燊都是高高在上的大財閥之子,是眾人絞盡腦汁想要結交的人脈。

但蘇晗希……他看不透她。在一起五年,她幾乎沒有向周燊要過什麼,也沒有從周燊這裡得到過什麼,她永遠乖巧,永遠順從,從來不會給他添麻煩。

說她是圖他這個人吧……

可愛是多麼可笑的字眼啊?

周燊想到這兒,忍不住譏笑兩聲,搖搖頭,不再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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