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興安七年,都城建康。
郊外山間,幾個壯漢抬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前面還有一個唱輓歌的人。
“.....蒿里誰家地,鬼伯何相催!生亦無所歡,死亦無所恨!”
輓歌蒼涼悲傖,聽得抬棺之人都在嘆氣,可憐啊,真是可憐。
下一刻狂風大作,天昏地暗,雪亮的閃電劃過,天空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血紅可怖之色。
抬棺之人暗自心驚,唱輓歌之人膽子略大些,“大家繼續走,別怕!”
他話音剛落,雷電擊中棺材,瞬間燃起火苗。
“......啊啊......鬼啊,有鬼啊!”
“是天公發怒了,快跑!”
所有人都慌忙逃竄,包括唱輓歌之人。
能不怕嗎?
棺中是一具得急病而死的女童屍體,說起來也是作孽,此女父親休妻另娶,她母親不久後就死了,短短數月,母女雙亡。
豆大的雨點噼啪拍下來,澆熄了棺材上的火。
草叢裡竄出兩個少年,一少年奇道:“衛植,這裡怎麼會有具棺材?放半道跑了?”
衛植上前檢視:“這棺材為金絲楠木所制,裡面之人定然出身富貴。”
他用手撫摸著棺材頭,發現上面有行字。
“江淮,你來看,這裡有字。”
叫江淮的少年湊上前,他讀出聲來,“開棺者——即死。”
輕嗤一聲,“嚇唬誰呢,我偏要開!來,我們一起推!”
彼時兵禍連連,盜墓賊四起,死者家屬大多會在棺材上刻此咒語,他才不放在心上。
衛植聞言皺眉,“算了吧,勿擾死者安眠。”
“你管這叫擾?拉倒吧,棺材都丟在路邊了,還安什麼眠?推開看看再說!”
衛植不再反對,與江淮一起將棺材蓋推開。
剛推開寸許時,便有亮光透出。
“嘖嘖,這是要發財了啊,裡面應該有不少金銀珠寶,咱們全帶走,不然多對不住那咒語。”
衛植笑了,“行了,你別廢話,繼續推。”
傻不傻啊,這麼點口子,也不夠鑽進去拿啊。
兩人將棺蓋推開大半,裡面物品清晰可見,如他們所想,棺材裡確實堆滿了金銀珠寶。
但再一看,差點將兩人送上天!
因為棺材裡還坐著一個女童。
她約摸五六歲,頭戴累絲嵌寶石金冠,小臉雪白,正用黑漆漆的眼珠盯著兩人。
江淮好半天才找回自已的聲音,“你,你,你是誰......”
小女孩雙手交疊,細聲細氣道:“小女王夷吾,你們是誰?”
她年紀雖小,但舉止儀態頗有風範,一看即知教養極好。
江淮剛要回答,衛植推開他,徑直跳進棺材裡,將小女孩遞給江淮,“接著。”
江淮忙不迭抱住人,衛植雙手撐著棺材邊,輕躍出來。
他又將小女孩抱回自已懷中,“告訴我,你為何會在棺材裡?”
女孩怔怔道:“......母親,她回外祖家了,父親要娶新婦,我病了,醒來後就這裡了。”
她揉揉酸澀的眼,帶些茫然道,“其他,其他我不記得。”
頭靠在衛植胸口,微微嘆口氣,這人身上真暖和。
江淮琢磨一會兒,“姓王,休妻再娶?莫不就是那位——”
衛植打斷他,“我們快走,不能在這裡多待。”
王夷吾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已躺在一張寬大的眠榻上,帳子是淡紫色,帶有流雲紋,雖然華貴,但半新不舊,遠不如她寢屋中的鮫紗帳。
江淮見她醒了,驚喜道:“你可算醒了!怎麼樣,還難受嗎?” 她這一睡,足足睡了兩天一夜。
夷吾張張嘴,卻沒力氣說話。
衛植端著一碗粥上前,“你讓開點,我要喂她吃東西。”
江淮挪開一點屁股,“你把粥給我,我也能喂她。”
“你傻不傻?她哪有力氣坐起來?讓她靠你懷裡,我來喂。”
江淮醒悟過來,是啊,兩天未進水米的女童,哪還有什麼力氣?
忙扶起夷吾,讓她靠在自已懷裡。
衛植小心翼翼的舀起粥,喂到夷吾嘴裡。
一碗粥下肚,夷吾精神好了許多,臉上也有了血色,頭髮鬆鬆披散著,格外惹人憐愛。
“兩位兄長,我該如何稱呼你們?”
江淮聽得一聲兄長,瞬間心就化了,“妹妹,我叫江淮。”
夷吾依在他懷裡,拉拉他衣角,“江兄長。”
江淮喜得不行,“好,好妹妹。”
衛植笑道:“我是北雍二皇子衛植,來你們南越做質......咳,做客,我們過幾日要走了。”
夷吾聞言有些不安,她摳摳手,“那你們......你們是不是要丟下我了?”
衛植問她:“你想不想回自已家?”
夷吾還沒來得及答話,江淮倒急了,“你讓她回去做什麼?”
在夷吾昏睡的這兩日,他們查明瞭她的身份,說起來是她家是南朝第一望族,可惜還是落到這地步。
夷吾搖頭,“......我不回去。”
衛植默然,王家忙著娶公主做新婦,而郗家恨極了王家,想必也不願接受死而復生的外孫女,她無處可去。
略微思忖一會兒,“你可願與我們一道去洛陽?”
夷吾茫然道:“洛陽?是北朝都城?”
“是,那裡有北邙山,有洛水伊水,還有很大的宮殿。”
夷吾眼睛微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你們帶我走,會很麻煩。”
她知道自已還小,萬事需要人照顧,到哪都是個累贅,何且是到非常遙遠的洛陽。
江淮急道:“不麻煩不麻煩,我們帶你很容易!”
他那日與衛植將棺材合上就走了,次日去看,棺材已不見了,他在附近找到一個墓,上面寫著:王氏女夷吾之墓,她家人都認為她已下葬。
衛植也道:“你不用擔心,只管跟我們走便是,但有一點,你以後要跟我姓,可否?”
江淮震驚的看著他,“......你好不要臉,她為何不跟我姓?”
衛植不理他,只等夷吾答覆,她若不捨棄王姓,會有些麻煩。
夷吾想了想,姓無所謂,只要留住母親給她取的名字就好。
“好,我以後叫衛夷吾。”
衛植滿意了,“很好,你以後喚我大兄,喚江淮為次兄,我們從此便是一家人。”
江淮嘀咕道:“一家人?你倆倒是都跟我姓江啊。”
夷吾與衛植都笑了。
七日後,南朝將領陸昀將衛植一行人送到江邊。
見船開了,陸昀揚聲道:“燕王!後會有期!待本將軍揮師北上,攻入洛陽,到時咱們再敘!”
衛植拱手:“陸將軍!南朝來日必歸我大雍,植,在洛陽靜候諸君!”
陸昀跳起腳來罵人,“混帳小子!你做夢吧!我操你祖宗!”
船漸行漸遠,陸昀還在問候衛植的祖宗十八代。
江淮哈哈大笑,“衛植啊衛植,你祖宗可沒少被人糟蹋,都是你這不肖子孫惹的禍!”
他笑夠了起身,少年衣袍獵獵,眉目間盡是風發意氣。
“十年後,我要這江南江北,盡歸衛植!”
衛植看他一眼,無奈道:“十年?你可真夠狂的。”
夷吾手中拿糕點,輕輕咬了一口,“十年若不夠,那就十五年。”
她不懂什麼南北一統,但她希望兩位兄長順心如意。
江淮聞言捏捏她的雙環髮髻,“行,我聽妹妹的。”
衛植笑了笑:“好,我聽你們倆的。”
後世史書是這麼記載的——
暮春,帝與神武將軍歸洛,行至江中,將軍曰:吾十載內取南朝。帝笑曰:善。
而事實上,雍武帝花了十五時間,終得一統天下。
【公主,請看書!】
【閱讀指南:本書背景架空魏晉南北朝,一鍋亂燴,勿考據,女主身世有原型,見作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