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朝會。
司馬景打著呵欠坐到御椅,接受群臣朝拜。
“有就奏,無事便退朝吧。”
陸昀奏道:“啟稟陛下,微臣得到訊息,北雍戰勝鮮卑,江淮已經快到洛陽了。”
“哦,是嗎?勝了也好,鮮卑就是個禍害。”
當年匈奴、鮮卑、羯、羌、氐在中原燒殺淫掠,甚至將年輕女子活活吃了,稱‘兩腳羊’。他對五胡的恐懼,遠遠勝過衛植,衛植好歹出身於洛州大族衛氏,沒那麼野蠻血腥。
另一朝臣道:“陛下,北雍對我朝虎視眈眈,絕不可掉以輕心。”
司馬景努力坐正身體:“嘁,你別嚇唬朕,他們剛打完打仗,不用喘氣的嗎?聽說那邊天災不斷,他們國庫空虛,拿什麼攻打我朝?用嘴嗎?”
此次衛植率兵七萬出擊,消耗國中大半糧草,一年半載都沒實力進攻南越,且北雍邊境不止鮮卑,還有羯、羌等族要防著。
陸昀道:“話雖如此,但我們不可鬆懈,他們若休養得當,必成心腹之患。”
司馬景笑笑:“所以啊,這得靠陸大將軍,你替朕守好長江。”
他整整衣服,得意道:“你們怕何?江淮是厲害,可他不擅水戰,我們有長江天險!”
陸昀嘆氣,“他是不擅長水戰,但只要他渡了江——”
司馬景斷然道:“他不可能渡江!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
環視一週,又對朝臣道:“咱們手上還有北朝公主呢,衛植總得為他妹妹考慮吧?”
自已當初答應聯姻太明智了,北雍公主多好的一個人質,就如同當年她兄長。
王司徒覺得必須要說兩句了,“陛下啊,一介婦人爾,北雍國君會有多顧忌?”
簡直可笑!對君王來說,他的江山與妹妹,誰輕誰重,這不很明顯嗎?
司馬景不耐煩道:“衛植與你王家可不同!他重情重義,豈會不管他妹妹?據朕所知,他當年殺了不少宗室,但唯獨疼愛房陵公主。”
王司徒被諷得臉上一片燥熱。
謝原躬身一禮:“陛下言之有理。”
見有人識相,司馬景鬆口氣,“今日朝會到此為止,都退下。”
趁夷吾還在睡,顧瞻輕手輕腳起床,天上飄著如絲細雨,他深吸一口氣,借錢去!
夷吾醒來後,顧瞻帶著錢袋回來,他跑到床榻邊,將錢袋交給夷吾。
夷吾打了個哈欠,“這是什麼?”
她神采奕奕,不知為何,昨晚睡得極好,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
“錢啊,給你用。”
夷吾隨手接過放在枕頭邊,“你還挺有錢嘛。”
“當然,我何時缺過錢用?我養得起你。”
夷吾揉揉頭,“咱們昨天好像爭執了幾句?最後怎麼樣了?” 她只得飲酒前發生的事情,酒後之事全忘了。
“能怎麼樣?你爭不過我,飲了酒便去睡了。”
夷吾努力回想著,實在不記得酒後之事,遂放棄。
“咳,我以後最多七日,便會歸家。”
夷吾穿衣起床,“罷了,你愛多久歸家,就多久歸家,我管不到你。”
顧瞻怔住,“你,你......”
侍女上前服侍夷吾,她用青鹽細細漱了口,又淨手洗臉。
“你不是還有個相好嗎?不用陪她啊。我不用你花時間陪,你只需給我錢花就行,我有什麼需要你出頭時,你能出現就行。”
“你,你怎麼能這樣?”
夷吾接過侍女手中的面巾,細細擦著臉,“記住,第一給我錢花,第二護我周全,第三送我回洛陽,是你給我的三個承諾。”
看著外面飄落的細雨,她心情頗好,“作為回報,我允許你地鋪上,不強迫你與我圓房。放心,我定然會守諾。”
顧瞻有苦說不出,“我,我那是......”
若知道她就是雁山那人,他絕不會提出這些條件!
一屁股坐在地鋪上,他頭有些痛,像是受了風寒,昨夜忘記將窗戶關上了。
端來早膳時,他有力無氣的爬起來,勉強用了些。
見夷吾對他愛搭不理,他頭次感覺到自作多情的羞憤,人家只是想聽他道歉,並不盼著他回來。
這麼一想,他頭疼得更厲害,但還是強撐著回了營防,看著夷吾他就來氣!
洛陽。
江淮將大軍駐紮城外,率著一隊近衛進了宮城。
他一身銀甲,臉色雖有些憔悴,但不減英氣。
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聲:“陛下,神武將軍到了宮門外。”
衛植忍不住有些激動,他跑去宮門口迎接。
江淮大步流星,瞧見迎著的衛植,他跪地道:“微臣見過陛下。”
“免禮,快起來!”
江淮笑著起身,“陛下,夷吾呢?她今日是偷懶了?”
以往他出徵歸來,夷吾會早早迎著他,比衛植還殷切幾分。
衛植放在衣袖裡的手指微微蜷起,平靜道:“進大殿吧,別在這裡說話。”
“好,我知道,她定然在殿裡等我。”
但到了大殿,仍不見夷吾人影,他忍不住問宮人:“公主何在?”
宮人都垂下頭去,不敢回話。
他心中一沉,朝身後的衛植急切道:“夷吾呢?她怎麼了?是病了嗎?”
衛植微微仰頭,不理會他一連串的發問。
他沒敢告訴江淮,就是怕他分心。
見他久久不答,江淮顧不上什麼,上前揪住他的衣襟,“說!夷吾到底怎麼了?”
宮人忙上前阻止:“大將軍,快放開陛下。”
江淮才不管,“那你們告訴我,房陵公主去哪裡了?”
衛植嘆口氣,推開他的手臂,“我來說,夷吾嫁人了,她去了建康。”
江淮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你說什麼?嫁人?建康。”
“是,你別激動,聽我說慢慢說。”
他摒退宮人,讓他們將門關上。
聽完衛植的講述,江淮憤怒看著他,“你瘋了不成?你當年在江邊說過什麼?讓她做天下人的公主!如今呢,你將她做為一個工具推出去,你——”
他氣得發抖,“你還是個人嗎?”
衛植揉揉眉心,“我不是人,我對不起她。”
“你憑什麼擅自作主,都不與我商量一下?”
“我哪裡敢與你商量,你在戰場上萬不可分心!”
“你有必要將她嫁去南越嗎?告訴我,有這必要嗎!我早和你說過,我一定會贏,你偏偏——”
江淮捏緊拳頭,實在忍不住,結結實實給了他一下。
衛植被打倒在地,半天才爬出來。
他太能理解江淮對夷吾的感情了。
相同的身世,相同的經歷,夷吾就是另一個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