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少年託著腮幫輕咬筆頭,“這開頭咋寫呀?!”

火燭搖曳,昏黃的光芒為幽暗的書房增添了些許暖意,木桌旁藤椅上的中年人隨意偏頭看了一眼,視線便又回到了手中的書本。

少年撇了撇嘴,似乎習以為常,自從孃親離開後,爹總是沉默寡言。

夜晚寂靜,時光悄然流逝,父親手中的書卷翻過好幾頁,少年仍未下筆,此刻的他多希望宣紙上能自動浮現文字,將這拜帖描繪得七七八八。

原本以他父親的名望,是不需要拜帖的,奈何最近謠言四起,辱他父親名聲,害得十里八鄉的神運算元,揹負了“胡說八道”的“罪名”。

他們這一行,說白了就是算命,紅白喜事、搬家看院樣樣不拒,而且逮住一個就是一頓薅,古話: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

這不。

已有半年未開張,下半年愁得嘞。

少年咬牙下定決心,絞盡腦汁也要蹦出幾個字來,各種讚美言語,成功往事,一一如畫,在腦中呈現。

只待他揮毫灑墨。

“離兒,早些歇息吧。”正當文思泉湧時,被突然打斷。

只見中年人放下書卷起身,隨手拿了塊棉布,遞了過來:“你去看看門口的憨腳兒,是否還在,若在便為他披上。”

少年微微一愣,心中頓時雀喜起來,看來老爹是要親自動手了。

他趕忙接過棉被,卸下木杵,拉開大門。

一看,憨腳兒果真還在,今夜月光還算亮堂,依稀瞧得一個穿著簡陋的瘦弱男子。

說來憨腳兒是個苦命人,小時候被孃親不知從哪裡撿回來,口不能言,手不能比,餓了也不吃飯食,一個勁往深山老林竄,回來時一嘴的泥土,還對著自已傻笑。一晃十年,憨腳兒就在他家裡待了十年,不過,他不是時刻都在,也有十天半月見不到人影的時候。

憨腳兒的名字,是孃親起的,自已也對這個名字比較認可, 一來確實傻乎乎的,二來小時候讓他揹著自已跑山,不帶停歇喘氣,只能說天生腳力耐力驚人,尋常馬匹不可比擬。

少年輕輕將棉被搭上,低聲喃道:“明兒若是成了,給你買最愛吃的鳳梨兒!”

言罷,少年轉身回屋,輕掩房門,打著哈欠,準備沉沉睡去。

月色漸好,書房的火光顫動,窗紙上彷彿皮影般刻畫著道伏案書寫的身影,時而拉長,時而縮短。

.....................

晨雞破曉,鳴啼聲打破了人們的清幽美夢,布離睡眼惺忪,翻身埋頭,準備回籠入夢。

無奈,一陣急促的敲門,如暴雨襲來。

“誰啊!”布離此刻顯得煩躁,大吼出聲。

敲門聲驟然中斷,似被震懾,片刻又響起,變得更為用力兇猛。

“來也!來也!莫再敲了,小門經不住大錘!”布離匆忙披衣,思維也在迅速運轉,莫不是爹送帖不成,惹惱了別人?那這可是上門拿我出氣嘞,思考間開門的腳步變得遲疑起來,又或者是隔壁家的王妮初長成,耐不住心中的躁動要與我交流一番?片刻間出門的腳步又變得輕快起來。

“誰呀?”布離緊貼房門,輕聲問道。

“我!王二癩子!”門外高聲喊道。

孃的!原來是你小子!頓時開門聲、謾罵聲、求饒聲混作一團。

半晌,氣喘吁吁的兩人一同進了屋內,王二癩子掏出了一團皺巴巴的荷葉,往客桌上湊去。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瞧著荷葉包裹著的吃食,布離眉毛微挑,太陽打東邊出來,鐵公雞也會拔毛,王二癩子是出了名的摳,除了有個好看的姐姐,自身那是一無是處,調戲村頭的寡婦、順走別院的雞或是誆騙個十子八子乃家常便飯。

王二癩子眼珠滴溜溜一轉,小心賠笑道:“不敢忘,不曾忘,那可是布老爺賞小的呢,聽說被天師撫過,自身氣運都會強上幾分嘞。”

布離嘴角一抽,半條命都快沒了,還撫過呢,不過說起王二癩子被打一事,至今他仍心有餘悸,依莫著半月前,王二癩子在別地認識了一幫破皮無賴,眾人搭夥誆騙一位貴人,說布家風水術乃當地首屈一指,算過後保證逢凶化吉。

這幫人哪兒有膽子找布離的爹出手,本就是幹哄騙的行當。

於是乎眾人私下一番衡量,心生一計———布家公子頗受重用,得布父傾囊相授,算命、風水術更是前浪推後浪,有過之而不及。

計謀乃定,王二癩子仗著與布離兒時舊友關係,憑社會上摸爬滾打鍛煉出的三寸舌,把布離舔得那是天花亂墜,仿似仙人一般。

就這樣眾人前後誆得貴人二十兩白銀。

只是,黃白之物乃小道爾,可此事差點鬧出一樁命案。

因由只為布離胡亂搖出一簽後的妄語:“時運不濟,血光將臨,破財免災,禍福相依。”

當場嚇得貴人掏出五兩白銀,戰戰兢兢問道:“小仙師,有何法子?助小人度過難關!”

貴人的姿態,早在眾人意料之中,隨即對道“丑時,離家東五里地,有一歪脖子樹,往裡種上銀花方可化解。”

“善!善!”貴人欣喜跪謝離去。

本該事了,分了銀子便是萬事大吉,是夜,待眾人殺將到歪脖子樹時,卻瞅見了駭人的一幕,有人正在上吊,準確的說是繩子主動將人纏繞拉伸,慘白的月光下一起一伏間顯得尤為滲人,膽子小的當場哭嚎出聲,膽子大的想拿錢跑路,唯有布離叫道:“愣著幹嘛!救人啊!”。

一幫子人方才回神,壯起苦膽砍斷如蛇扭曲般的繩子,扛著貴人拔腿狂奔,一路高喊救命,最終事蹟敗露,貴人得活,眾人得罰。

“離哥兒?”王二癩子輕撥出聲,手掌在布離面門晃了晃,見對方眼神聚焦起來,方開口說道:“上次的事,乃天數,我等命中無這般橫財命,不過這番,有單營計,若是成了…”

啪!

“你小子,不要命啦?!”布離怒拍桌子,“我爹可警告過我,不可再與你來往,只當你說話如放屁,休得再胡扯,免得吃打。”

“不送。”

“可是--”

討打!

身材瘦高的布離,怒目圓瞪,起身握拳,隻手便將矮弱的王二癩子擒住衣襟,砂鍋大的拳頭直呼對方面門。

“我爹說,算命一道,洩天機,傷天和,若是胡扯亂來更是妄害人性命,得那血財當真不怕折壽,上次受你矇蔽,險些釀成大禍.”

緊接又是一拳,王二癩子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布離的話語一個字兒也未曾入耳,不斷的求饒抱頭,“離哥,離哥,別揍了,哎喲,你且聽我一言!”

布離也未真下狠手,不然王二癩子哪有開口求饒的機會,隨即也想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就一次機會,說了趕緊滾蛋!”

“那人,那人有你孃親的下落!”

……………

驚蟄。

天氣轉暖,漸有春雷,蟄蟲驚而出走矣。

本是料峭春風吹酒醒、陽光明媚萬物蘇的好時節,今日卻是怪哉。

濃厚的烏雲籠罩了整片天空,隱約擦出星星藍火,時而響起震震雷鳴,壓抑黑暗的氛圍讓人有些胸口發悶。

時至上午,布家算堂,早早開門營生,掛出了黑字白幡,大堂上方端坐一人,乃小掌櫃爾,只見其正襟危坐,紅木桌上赫然整齊擺放著龜背、籤筒等一干傢伙,似乎等待著貴客的上門,可眉宇間偶皺的劍眉,白皙手指摸搓的聲響,長袍下微抖的大腿,彷彿映照了內心的波瀾。

時間一絲一毫的流逝,久等的人還未到來,也是太過煎熬,布離背身從抽屜中拿出些許檀香粉及檀木,嫻熟的在香爐中焚燃,頓時青煙嫋嫋,濃香在堂內逸散開來,讓人舒緩,布離有些慵懶的倚靠著,仰頭望向煙霧繞過房梁盤旋,思緒漸漸飄遠,多年未見的母親,那張溫柔而又堅定的俏臉,始終深深印在了腦海。

“娘,可安好?”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電光瞬間透過紙窗縫閃亮了整個廳堂,不知何時大門已經被合上。

突然,木桌對面依稀可見多出兩道身影,一人坐落客椅,一人側立身旁,皆是看不真切。

隨之而起的,是重重打在青石板、瓦磚上回蕩起的浩然鼓點。

跳珠矣!

雨點掀起的土腥氣與堂內的檀香混雜在一起,竄入布離的鼻腔,挑撥他的神經。

“誰!”驚嚇中,布離握緊方才點香的火摺子喝然道。

“是我,王二癩子。”聲音平緩,聽不出任何波瀾。“貴客,已帶到,我去了。”

緊繃的弦,鬆弛下來,長舒一口濁氣,布離憑著窗外微光,點燃了紅燭,黃光擴散,撐起了這片空間。

“欸?!”火摺子微抖,布離急忙道:“你慌這般做甚,屋外瓢潑大雨,淋壞了身子咋辦!”

“家裡告急。”

短促的回答後,“刺啦” 門軸摩擦聲中,木門緩緩推開。

頓時間狂風席捲而來,先是熄滅了燈火,緊接著吹得門扉搖晃作響,桌面的宣紙在空中紛亂飛舞打旋。

瞧著門外真是暗的可怖,依稀可見王二癩子單薄的背影在風雨中搖曳走遠。

布離準備起身。

端坐在木椅上的黑影說道:

“無妨,任他去吧。”

聲音渾厚沙啞。

“原來你是人呀。”

此話一出,空氣似乎陷入凝滯,世界也安靜下來。

緊接著是屋門自動合攏,堂內各處燭火瞬間點亮,飄搖的宣紙緩緩落下。

“是也,不是。”

堂內已是燈火通明,說話那人的面容也清晰的呈現出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只是衣著很是古怪,紅黑色的道袍尤為扎眼。

老人往後傾了傾說道:

“老道道號度生,俗家姓畢,單名一個煞字,修道百年有餘,小友可喚我一聲畢道人便是,剛剛不過略施手段,讓小友見笑,不知小友又姓甚名誰?”

“姓布,名離。”

“布離麼?甚好。”畢道人撫著斑白的長鬚,正色說道:“我尋你多年,今終得償所願矣,我有三言,望君聽之,必能解開小友心中疑惑。”

布離皺眉,卻也聞言坐正。

“道長請說。”

“其一。”道人伸出一根手指,說道:“老道雲遊四海,曾有幸見過家母,面容與你神似八九分。”

布離神色一動。

“其二。”他手中忽的多出一顆白玉珠子,色澤圓潤,內透精華,“此乃晝靈珠,將你想念之人貼身物件將它包裹,必有所指引,倘若再滴上一滴精血,效果更佳,只是…”

老道話說半截。

手腕翻轉,珠子消失不見。

畢道人語氣玩味。

“你可曉得?”

布離心中已有計較,道人這般作態,目的不言而喻。

“不知道長要算何事,我一來不會觀天,二來不會算卜,三來不通陰陽,怕是不能如道長所願了。”布離為難道,目光卻流連於老道手掌之間。

“小友此言差矣,老道還有一言未出。”說罷,白玉珠子已然出現在了布離跟前。

“其三。”老道這次話語明顯慎重,“有一問,還請小友答之。”

布離默不吭聲,這道人明顯乃世外高人,自已不過一普通世人,他之所求必然甚大,不過白玉珠子就在眼前,自已若是回答不了,回頭再讓爹來應付,想著這些,心中升起一股豪氣。

“道長,請講!”

“敢問!”

道人起身。

屋外悶雷轟隆,蓄勢而發。

布離見此情景也不由緊張起來。

只見道人一字一句吐出話語,嘴唇上下開合,但卻無聲音傳來。

正當布離疑惑之際,一陣聲音如洪鐘大呂,在布離腦中炸開。

同時,閃電怒吼般撕裂蒼穹,震耳欲聾彷彿直接穿透布離靈魂,眼前的一切形狀都開始扭曲,飛速倒退拉回,讓人心頭髮悶。耳邊也想起許許多多話語,也是紛紛擾擾聽不真切,似乎是聲聲吶喊,救命,報仇,恨啊…吵吵嚷嚷入耳來,聽得布離胃液翻滾。

可就當布離堅持不住,想吐出汙穢之物時,眼前耳邊一切戛然而止,畫面逐漸清晰起來。

踉蹌站定,已身處雲層之上。

“小友!小友!可曾看見什麼,速速說來!”

布離四下張望,見自已腳踏祥雲,周遭雲霧瀰漫,唯有前方的金色天梯不知道延伸萬里,再遠些隱約可見一扇發光的門戶,刺眼無比。

“有一天梯自下而上,不知道通向何處。”

“甚妙!甚好!”

老道瘋魔一般在堂內來回踱步,嘴裡喃喃。

“對的…我是對的”。

似乎在印證了自身的猜想,寬大的袖袍一揮,直勾勾盯著了雙目緊閉站立不動,彷彿靈魂出竅了的少年郎。

忽的,老道嘴角一咧,渾身氣質陡然一變。

這時,哪兒半分方才的半點仙風道骨,猩紅滲血的眼眶,黑長鋒利的指甲,滿身血霧籠罩的戾氣,渾然似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

“還有呢!”

老道語氣森然,呼吸間逼近了少年郎,指甲如鐮刀般不停在布離身上游走,神情如痴如醉。

“還有…”

剛要開口說話,布離肉體猛的嘔出一口鮮血,烏黑茂密的青絲正在褪色變白,神遊萬里的他也被無形的力量所包裹,似乎要將他擠出這方世界。

眼前少年的變故,老道全然不理會,渾身像一頭毒蛇緊緊纏繞上了少年,目光兇戾狠辣,信子般的舌頭舔舐側臉,並在少年耳邊暴喝。

“說話!再不說話,我把晝靈珠給砸爛,看你如何尋得生母!”

這番話語似乎起了作用,見得少年嘴角張合但不聞其聲只有鮮血溢位。

“汝當吾玩笑爾!”

說罷,珠子應聲爆炸開來,化為齏粉。

“不!”神遊九天的布離心有所感,竟不知何處生出一股力量,用盡全身力道掙開束縛狂奔向天梯,瞪圓了雙目。

此刻。

看清了。

是燈,是密密麻麻的燈盞,漂浮在天梯兩側,還想在看,周遭無形的壓力如洪水般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讓他頓時眼前一黑。

噗—

現實中布離鮮血噴湧,強健的體魄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白皙清秀的臉蛋爬滿了褶皺,一息之間竟步入暮年。

神魂迴歸,他渾濁的眼球微微轉動。

“珠子。”

兩個字彷彿抽空了所有。

“真是痴啊!”老道眼睛微眯不禁冷哼出聲,“說出來,我便再給你一顆。”

老道坐在木椅上把玩著手中白玉珠,鐮刀般的指甲已經不在,還是如之前那樣不食人間煙火,似那個魔頭沒有出現過一般。

“給…我!”

趴在桌案的布離,伸出乾枯的雙手。

見此情,老道殺心陡然而生,不過,還有諸多細節尚未明瞭,且套出話語,再殺不遲。

“你已這般,我便不做為難,我另贈仙丹一枚,可祝你恢復如初,但…”

話鋒一轉。

“你得如實告知在下,萬萬不可欺瞞。”

五指顫動,替主人做出回應。

老道也不矯情,悉數將珠子丹藥奉上,側耳聆聽,不想錯漏一字。

便聽得模糊如夢囈般的言語。

“燈。”

聲音細若蚊蠅。

嗯?老道疑惑,身形一晃,拎起布離,發問道:“等?等什麼?!”

良久,再無半聲傳出。

雨勢漸停。

………

龍姑娘要誕子了。

訊息如同滾油遇上清水,瞬間炸開了鍋。

龍姑娘是十八年前嫁入天算神宗的,那時便聽說懷上了少宗主,頭一年已是臨盆之象,卻遲遲沒有動靜,本人更在十年前自還陷入了昏迷。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龍姑娘乃是東海龍族,早些年前宗主遊離東海遭遇強敵,上宗護法皆數戰死,生死一線之間是龍姑娘出手解救,沒過多久宗主便回來迎娶了她,也許龍族誕下龍子便是這般漫長。

眾弟子警戒巡邏時常是這般竊竊私語,今日訊息傳開更是聊得甚歡。

天算神宗,乃天玄大陸第一大中立宗門,不喜爭鬥,主要還是打不過別人,唯有以命換命一種自保手段。原因有一,宗內眾人皆是無靈根,無法修行戰鬥,但氣血充沛壽命悠長,靈臺通明親和自然,專研卜算一道,而宗內秘術中,有一法為“祈天”,可以自身氣運及壽命換取短暫的力量,乃自損一千傷敵八百手段,故而天算神宗需得依託實力強橫的宗門以求自保,傳承不斷。

天算神宗,如今便在實力頂尖的劍宗庇護下延續,隨之的代價是為其趨吉避凶,尋遺蹟探古寶,解陣法,強氣運。

此刻。

天算神宗,十八峰之最,星峰頂之上,有十人踏長劍負手而立,皆做戒備之態。

為首一人道:“十八載苦心經營,只為這一朝,功成我宗便可劍指蒼穹,登峰造極。”

此話為秘術傳音,修為不濟者難以覓聽。

其餘九人皆是面露喜色,劍宗宗主與天算神宗宗主所謀甚大,他們也不過是管中窺豹,知曉些許內情。

山風吹過,眾人衣袍烈烈作響,見得為首中年男子身旁一人傳音說道“時辰不過三兩天之間,為何不見龍族高手前來,如今天地異象愈發明顯,誕子一事也是人盡皆知,恐怕會出亂子。”

中年男子微微點頭,不置可否的一笑,坦然道:“二弟,你為人謹慎,最為多心,上次天算神宗的布清長老耗心竭力為你謀算的機緣,也被你心境所擾,誤了好事,可自省呼?”

“大兄教訓得是。”

這番話顯然是對他所講,微微抱拳躬身謝過,眼角的餘光卻瞥向了山頂一處別院。

“無需再探,布宗主不喜我等窺察。”

為首中年男子皺眉,神情不悅,他們十兄弟中唯有二郎事事求全,不冒風險,所作所為皆需思量再三,可偏偏劍宗秘術最是剛猛,求的就是一往無前。

罷了,此件事了,再好生說他。

被稱呼二弟的男子聞言目光收回,面色古怪,稍作遲疑道:“大兄,我之劍道,修的是乃十全劍意,方才神念掃過布宗主他們時,似乎…”

話說半截,男子停頓,似在反覆衡量,但最終道:“似乎有殺機隱現!”

什麼!

為首中年男子大駭,十全劍意,他略知一二,對殺機、煞氣、殺心、仇怨等最是敏感,方才二弟一說,他心中便是悚然一驚。

“結陣!”

一聲大喝,長劍嘶鳴,十人乃同胞兄弟,心意相通,話音未落已是分散開來,長劍紛紛舞作狂龍,形成一道光幕籠罩別院。

就是此刻。

龍姑娘睜眼了!

………

巨龍咆哮,凝結如城牆般的墨黑烏雲被五爪撕裂一個大口,金色長龍順勢而下,直撲一座小鎮,懸停空中,龍身蜿蜒,龍尾盤旋,向著一間屋舍嘶吼。

孽畜!

屋舍內傳來一聲冷哼,隨即一道身影浮現高空與金黃色的巨龍對視,絲毫不落下風。

同時,又有兩道身影趁機闖入屋舍,見到了氣息斷絕的少年郎。

“離兒!”

痛呼聲響徹天際,令人悲痛欲絕,中年人環抱住形似枯槁的“老人”,眼淚早已奪眶而出,急忙扶其後背,顫抖喂下丹藥,幾近瘋癲吼道:“辛兒,殺了他!殺了他!”

“殺我?!”身著紅黑色道袍的道人,陰沉著臉說道:“你二人,企圖矇蔽上蒼,用龍珠開闢小世界為汝兒洗練紅塵,妄想躲避天劫,吾承上天旨意而來,特為誅殺此等天地不容之物!”

說完,猛的一揮手,成千上萬的黑色霧團便向屋舍急速飄去。

金龍反應更快,伴隨陣陣龍吟,一尾橫掃而去,抽得霧團盡數散開,順勢一爪蓋壓向道人,卻不料道人身形一晃,黑色如鉤的指甲往周遭猛猛一點,只見所點之處開始分崩離析,露出漆黑如深淵般的大洞。

妖人狡詐,竟然要逃!

金龍哪肯,閃身出現在裂縫前,一道火焰從嘴裡噴出,逼得道人節節後退,道人也非等閒之輩,迅速穩住身形,嘴唇蠕動,單手連連掐訣,只見其身形不斷膨脹,一丈,二丈…數息之間已然達到萬丈,赫然是一頭碧眼蜈蚣,長鬚如鋼鞭,千足如鉤鐮,周遭黑霧縈繞。

砰!

剎那間,黑甲蜈蚣竟然毫不畏懼,主動出擊狠狠撞向金色巨龍,天空之中,兩頭龐然大物不斷交鋒,產生的聲響讓人耳膜震裂。

屋舍內,布宗主一掌扇飛了桌案上一大一小兩顆珠子。

一旁早已焦躁不安的憨腳兒,順勢踩踏而去,幾番之下,哪兒還有什麼晝靈珠和仙丹,赫然是赤裸裸近乎白骨的頭顱和眼球。

布宗主早已看透一般,不再理會,而是將布離平放在桌上,手指並劍指,不斷在布離身上刻畫,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不斷滲出滴落,動作快而沉穩,最終點布離眉心。

“離兒,為父一生所學,盡數封印在你靈臺,望你此生不知為好,或許我和你的孃親都錯了,天算神宗、東海龍裔、劍宗榮辱等等一切,生也好死也罷,怎能加之汝身啊!”

言罷,緊緊摟住了懷中少年,似乎做著最後道別。

片刻後,中年男子陡然立正,語氣嚴肅說道:“憨腳兒,速帶離兒前往蓬萊!”

“嘻嘻,蓬萊,蓬萊好…”

憨腳兒傻傻樂了起來,將布離揹負上身,蹦跳出門而去。

中年男子見著消失的兩人,悲痛低喃:“兒啊,哪那是蓬萊仙島,那是你孃的龍丹所在啊!”

說完,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滑落,中年男子輕輕擦拭,隨即一步跨出屋舍,聲音不大卻又堅定低喝一詞。

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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