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是夜

高懸著明鏡似的圓月，把那如水的清暉漫漫傾斜。

顧月笙望著眼前的紗幔，俏麗的臉上滿是疲憊與疑惑。她明明已經被氣死了，怎麼睜開眼又回到了她剛進慕府的半年時？重生的喜悅稀薄的可憐。過往種種如戲曲一遍一遍的重複上演，不斷刺激她裹著紗布的頭！

她酸楚的想著，往後的三十幾年裡，慕府拿著她爹孃給她備的嫁妝維持著不屬於本身的奢華富貴！她本是商戶女，但在家中十幾年，父母疼她如掌上珠，她爹號稱商會財神，生意遍地開花！母親溫柔賢惠持家甚佳。如此耳濡目染，她顧月笙雖青澀，可打理庶務、撥弄算盤、做起生意，尋常男子有幾個又是對手？家中親弟也好讀書，姐弟兩人最是親厚，如此安逸美滿的人生卻因為一個男人變得支離破碎。許是不該在那日科舉放榜，狀元遊街，探花郎的雙目對視吧！

呵，慕淮。說起來在上京很多人眼裡，她能嫁與百年清貴世家慕府，也算頂頂有福了。起初她也如是。當牛做馬三十年，小到慕府的一針一線，大到慕淮官場打點各方，無論是慕府的榮華富貴還是他慕淮的青雲直上，她，顧月笙做的就是一個問心無愧！

蹉跎三十餘載，但慕淮只當她是一座予取予求的金山銀山，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她沒有一子半女，他卻有五個兒子6個女兒。庶長子賑濟災民修繕河道立下大功，其生母柳姨娘被請封。當那套和她一模一樣的命婦服飾賞賜下來的那天，她終於病倒了。

恍惚間，顧月笙彷彿又看到了柳姨娘，生了三子一女的柳氏，氣質高華，宛若仙子。慕淮總說，她飽讀詩書，文采出眾，字也寫的極好，讓他總是見之忘俗。

而她只有銅臭銅臭銅臭！

“大夫人。”一聲熟悉的呼喚拉回了顧月笙的思緒。侍女倚翠輕聲喚她，臉上擔憂盡顯。顧月笙慢慢回頭，倚翠趕緊扶她坐起，又給她後腰加了個軟墊。

顧月笙看著倚翠，這是她母親精心為她挑選的貼身侍婢，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為人機敏，卻又穩重仔細，商賈之道更是熟練。是她剛嫁進慕府的前兩年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但卻死在在了湖中，手裡還握著給她折的紅梅。但她當時根基未穩，雖心中疑竇，卻也沒能查出什麼，沒了倚翠，她在慕府更顯狼狽！

“大夫人，主母打發了王媽媽來看您”倚翠看著自家主子頭上隱隱泛出的血跡和腫的面目全非的臉，擔心的低聲回稟道。

王媽媽，是自家母親的奶孃。是了，前世，她怕娘擔心，受傷的事情一直未敢讓她知曉。

“快讓王媽媽進來”

“大夫人……”

月笙擺擺手，示意倚翠不必說，心思她都明白。可那些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情不斷在她腦中盤踞，她雖不知自已為何又回到了過去，又許是一場噩夢。但無論如何，這一次，她不會因為顧忌慕淮荒唐的自尊心而疏遠孃家。

“姑娘這是怎麼了！”王媽媽看著月笙豬頭一樣的臉，當即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驚叫道。

月笙正欲開口，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寧遠伯老婦人身邊的孫媽媽，一頭扎進來。人未近身，聲先到“我們老夫人聽說親家母打發人來看大夫人，特意譴我過來。王媽媽，哎喲！好姐姐，您不知道，咱這是寧遠伯府，規矩不是小門小戶可比的，既然譴您來看望大夫人，不先見見我們老夫人，實在是不大妥當呢！走走，王姐姐您先跟我去給老夫人見個禮再過來吧！大夫人傷了頭，本就該好好靜養，不宜費神！何況，老婦人也打算打發人告訴親家母這事呢！”

真是一張好嘴！月笙再一次體會到了自已在慕府的狼狽，連個下人當著孃家人的面也敢語出敲打了！

“王媽媽，您年紀大了，這天也黑了，等會兒不用過來了，早些回府。知會我母親，我要見她！”

王媽媽被拉著踉踉蹌蹌的往外走，卻將江月笙的吩咐聽了個明白，連忙應是。

月笙心道：這點小伎倆就別想著我能被絆住了。

“你們大夫人好了沒有”低沉的男音響起，像冬季河面凝結的寒冰。

顧月笙的心情極限的拉扯著。是她幾十年如一日將真心託付的男子。也是第一次愛上的男人，她的青澀、悸動、愛戀、痴迷、自卑、痛恨、後悔全部都給了這個男子。

顧月笙定定地看著這個冷若冰霜信步而來的人，幾十年的相處，她明白此刻的他對他一如既往的不耐。很痛苦，但是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他在床邊半米的距離停下，看著顧月笙的臉，他道：為何她當年有這如此攝人的時刻…….

垂眸看著眼前人的臉，腫脹的悽慘模樣終於讓他的內心鬆動，眸底閃過一絲不忍，聲音也放柔許多。

“怎會傷的如此嚴重，府裡都很擔心你。母親受了驚嚇，差點病倒，小妹也整日憂心忡忡恐不能代你受苦，以後你要自已當心，不要讓大家為你擔驚受怕。”

呵。狗男人。聽聽這話裡話外她受傷臥床不起反倒是她的罪過了。心中僅存的絲絲情感隨風散去，重生也罷，黃粱一夢也罷。老天既然給了一次重來的機會，那她顧月笙只有一個目的：她要離開這個困了她一世的牢籠，去開闢新的天地！

顧月笙譏諷地說道：“你不知我這傷到底何故？小妹恨不得帶我受過？她沒有告訴你，我這身傷全是拜她所賜，是她推的我嗎？”

慕淮眼中剎時迸發出凌厲的寒光，顧月笙脊背發涼，剛成親沒多久就有這種氣息，到底是愛了多年的男人，她心中頓覺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之中發生了改變。

“看在你受傷的份上，這次我便不與你計較。只當你是摔糊塗了，你作為慕府長媳，方才是言語是你該說的嗎？好好歇著，日後一言一行當好生思量。”

說罷，慕淮轉身離開，邊走邊說”慕府好，你才會好”

顧月笙握緊拳頭，只覺夜涼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