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曲肝腸斷
冬盛拿起宣紙看了看,字倒是寫的不錯,七個人,一個不差。
總共二十一貫一文錢。
冬盛表面一副淡定,心裡卻樂開了花。
出來一趟,還有人給自已送錢,天底下這麼好的事上哪兒找。
這真是缺什麼來什麼。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至於演唱,隨便搞兩首,又沒說唱多標準。
“梅郎君,請開始你的表演吧!”
李俊在一旁催促起來。
冬盛收好宣紙,起身拍了拍衣袖,對著一旁緊張害怕,卻又無可奈何的環兒問道:“環兒,琵琶會用吧?”
環兒只能點點頭,她沒想到,出來買些東西,能遇見這麼多風波。
事情發展成這樣,已經不是她能處理得了的,畢竟身份只是一丫鬟,只能聽從冬盛的選擇。
因為臺下的吵鬧,臺上演出早已停止,四位藝人美女只能大眼瞪小眼,注視著臺下發生的一切。
冬盛帶著環兒,來到臺上,從懷中摸出四十文錢,依次給四位藝人分了十文。
“幾位阿姐,不好意思,能否借臺子和琵琶一用?”
四位藝人也爽快,乾脆利落地退出,對於她們來說,客人怎麼要求,那就怎麼做。
冬盛將琵琶交給環兒,見她有些緊張,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寬慰道:“放心,一切有我,你待會看我眼色行事,我給你眨眼,你就開始演奏,彈你會的就行。”
環兒點點頭,右手握住琵琶頭,左手抱著著面板,橫抱琵琶於懷中,跪坐舞臺中央。
纖細手指輕輕劃過琴絃,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每日提著食盒的小丫鬟,而是久經舞臺,沉著冷靜的歌姬。
冬盛欣慰一笑,輕咳一聲。
清朗的聲音緩緩而出。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唱到此處,冬盛回頭給了環兒一個眼神。
環兒此刻雙眼有些呆滯,她五歲進入教坊,也算見過各種詞曲,聽過各種唱曲。
她能聽懂冬盛唱曲中含義,卻沒聽過這首曲,也從未聽過這種唱曲方式。
見環兒沒有反應,冬盛輕咳一聲。
聽到咳嗽,環兒這才反應過來,手指連忙撥動琴絃。
沒有彈奏任何一首她學過的曲子,而是根據冬盛的聲調,臨時編奏,讓琴聲更加符合曲子。
對於環兒來說,學習十多年樂器,有著無數經驗,這並不算什麼。
冬盛回頭,繼續唱著這首白居易所作的《琵琶行》
對於這首歌,他根本不用百度,前世在ktv可是練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滾瓜爛熟。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樑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
悽悽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
一曲唱完。
環兒抱著琵琶,身軀有些顫抖,手指緊緊扣住琴絃。
四位藝人早已是梨花帶雨,曲中胡姬,或許如同倒影。
學子們目光呆滯,愣在原地。
李俊此刻也傻了,他實在沒想到,這個乞丐居然真的會唱曲,還唱的如此與眾不同。
原本想狠狠羞辱一番,沒想到讓偷雞不成蝕把米,讓這個該死的乞丐裝到了。
冬盛可不管那麼多,對著簽字畫押的一群人道:“明日記得把錢送到葉府,若是明日午時見不到錢,咱們衙門見!”
說罷,拉著環兒大步離去。
也不怕這些人不給錢,畢竟有簽字畫押,況且自已有理,縣令還是自已岳父,這些人想矇混過去,也得掂量掂量。
出了閣樓,穿過街道,來到石橋,冬盛放開環兒繃緊的小手,聲音溫柔說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環兒抬起頭,淚水佈滿眼眶,卻沒有流出。
她看了看四周,只是搖了搖頭。
冬盛嘆息一聲,或許,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悲哀。
身為女子,她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三從四德。
難道真的只有生死離別之時,才能不在乎一切。
一個人如果太過壓抑情緒,可能會造成心理疾病。
思考片刻,冬盛快步走下石橋,來到街上,仰天長嘯一聲。
這一嗓子,將所有人吸引,目光紛紛投射過來。
環兒呆呆地望著冬盛,不明所以。
冬盛雙手高舉,對過往人群大叫。
“各位老丈阿翁,郎君娘子,阿姐阿兄!”
“全體目光向我看齊!”
“來來來,都向我看齊,我宣佈個事!”
“我,就是個,傻*”
人群最後面,環兒看著冬盛,淚流滿面。
也許是冬盛的叫喊聲蓋過她的哭泣聲,沒有人注意到她。
哭著哭著,她笑了。
笑的讓人有些心疼。
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找到了自已的歸屬。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夕陽西下,遠處的湖面一片金光。
河流散落的船隻熙熙攘攘。
微風吹動,岸邊無數柳枝隨風飄揚。
也許,這個時代沒有前世的高樓,沒有前世的燈紅酒綠。
但它從來不缺少風景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