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 章 平北大將軍

端著一大盆槐葉冷陶送到前面,沈知素打眼一看，張屠戶面色很是淡然.

跟他同桌的人神情也都十分豪邁，並不像是生離死別的樣子。

空下手來之後，她站直身問張屠戶：

“張伯伯，聽我母親說，你這就要上戰場？”

“去什麼戰場？危不危險？”

張屠戶灑脫的擺了擺手：

“不過是對抗北蠻入侵，捨我其誰？”

“某家張長壽身為牡丹國男兒，保家衛國職責所在。雖馬革裹屍亦是某家所願。”

“小娘子不必掛懷。”

說著，張長壽暗戳戳的看了看沈知素身後，卻發現王三娘沒有跟過來。

他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氣，掩去眼中的失望，端起酒杯站起了身，臉上的神色也變得鄭重：

“某家出去打仗，別的倒不擔心，只是擔心家中張小妹。”

“知道沈小娘子慷慨仗義，所以某家想叫張小妹拜小娘子為乾姐姐，請沈家代為照顧她。”

“還望沈小娘子成全。”

張長壽知道沈家都是沈知素做主，因此直接就掏出了一個匣子。

他將其開啟之後遞了過去。

“這是某家平北將軍府的地契。還有陛下賞賜給某家的十萬貫飛錢。一併託付給沈小娘子。”

“張小妹日常難免會需要花用。小娘子斟酌著略給她一二，讓她不至餓死便罷了。”

聽了這話之後，沈知素面上動容，深深吸了口氣。

她鄭重其事接過了那個匣子：

“張伯伯請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張小妹一口吃的。”

“眼下小妹才5歲，正需要人照料，只憑您幫我們家這麼多，我們也義不容辭。”

見她並不推脫，張長壽十分欣慰，當下連敬她三杯。

身旁的軍中手足，也都眼中含淚，臉上卻都紛紛露出笑容，舉杯共祝。

這些人，自然也都要和張大將軍一起共赴疆場的。

這個時候沈知素才注意到長座上有一角空了下去。

卻原來是年幼的張小妹坐在了凳子上，因為個子太矮，勉強才夠得到桌面，所以冷不防一看這角落像是沒有人一樣。

她就走過去蹲到張小妹身邊問：

“妹子，你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儘管跟姐姐說，姐姐養你啊。”

張小妹渾然不知將和生父分離，還在奮力啃燻雞翅膀。

她吃的是津津有味。

在沈知素剛過來的時候，張小妹就相中了端過來的那一大盆槐葉冷淘。

聽了沈知素的問話，於是她便伸出小手一指：“沈姐姐，我要吃那湯餅。”

沈知素便開始照顧張小妹，獲得滿桌人尤其是張長壽眼神的嘉許。

突然，張長壽站了起身。

卻原來從門口走進來一個宮裡面的內侍。

那內侍面色焦急，一看到張長壽就急忙跑過來：

“哎喲張大將軍喂，陛下正在到處找你，快隨咱家入宮！”

“國師算到你在此處吃酒，因此差咱家來請。”

“軍務緊急，快快與咱家走。”

張長壽無法，只得拜別各位兄弟，又跟沈知素點了點頭，便隨著宮裡的內侍快步往外走去。

要走出沈樓的一剎那，張長壽不由自主轉回頭來。

卻跟站在角落裡默默看他的王三娘子對上了眼神。

張長壽嘴角動了動，眼神中有千言萬語，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無言的走出了樓外。

轉瞬遠去。

沈知素也注意到了母親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張長壽。

她心裡嘆了口氣，拉著張小妹過來。

張小妹嘴裡嘟嘟囔囔要吃那槐葉冷淘，沈知素就哄她說去廚房吃，告訴她想吃什麼儘管吃個夠。

於是三個女子又重新回到了廚房。

眼看母親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沈知素心裡邊也是很不是滋味。

“媽媽，你既然對他很有意思，為什麼不在離別之時表白出來？”

“平素也不是懦弱的人，怎麼關鍵時刻卻退縮了？”

王三娘聽了女兒的話，只是不住搖頭：

“別說了。我們沒有可能的。”

轉過眼去，王三娘看到了張小妹，眼中露出慈愛的神色。

她悄聲細語的給女兒說：

“老張將自已的女兒親自託付給你，想來是知道咱們家你說了算。”

“他應該是怕你容不下張小妹，所以當面交付你了 。”

沈知素咧了咧嘴，大大方方的把那個匣子給母親看：

“沒錯，人家可是下了大本錢的，把家產和財富全都託付給了我。”

“我要不好好照管人家女兒，我成什麼人了？”

見她說的沒心沒肺，王三娘便拿手指頭戳了戳她的腦袋。

然後她親手舀了一碗槐葉冷淘喂張小妹吃飯。

沈知素見母親臉上不再露出悲傷之色，於是便點了點頭，風風火火的又回前面忙去了。

從這一天起，沈知素果然肩負起了一個乾姐姐該有的責任。

她不僅讓張小妹住到了自已宅子裡，還特意為她請了女教師，教她讀書認字及女紅。

一應用度和自已分毫不差。

雖說宅子裡多了一個小女孩，但沈知素並沒有感覺生活不方便。

恰恰相反，她意外的發現自已好像很喜歡小孩子。

不知道自已小的時候是什麼樣？

但看張小妹雖然才5歲，卻十分乖巧伶俐，不僅充滿了旺盛的求知慾，而且謙虛好學，無論教什麼東西都是一遍就會。

而且從不煩人，給什麼用什麼，完全不挑剔。

一開始，沈知素只是當她是尋常小孩子，但隨著接觸時間長，她發現這孩子性格暖洋洋的，相處久了之後，讓自已的整個心都軟化了下來。

自已那因為生活而打磨出來的冷硬個性 ，都不由自主軟和了幾分。

因此這天晚上哄張小妹睡下之後，沈知素不由自主的憧憬：

“將來我要是生孩子的話，一定要生一個張小妹這樣乖巧聽話的女兒。”

“我哄她睡覺，她居然握住我的手，還幫我揉捏手腕，還問我累不累。”

“我覺得我5歲的時候沒有她懂事。”

“這樣的小孩，就跟天使一樣美好啊！”

王三娘聽了之後便笑起來。

“不，你5歲的時候和她一樣懂事。”

“當時幼兒園讓開班會，你跟同學吹牛說你爸爸一定會去，結果你爸爸並沒有回來，事後也並沒有補償你。”

“你卻不吵也不鬧，反而安慰媽媽，說爸爸只是太忙了，爸爸心裡一定是想回來的。”

“那麼小，卻已經那麼知道寬慰人了……”

沈知素臉上神色本來很輕鬆，但是聽到生父的話題，頓時變得烏雲密佈。

“沒錯，我小的時候還是真好騙啊！”

她很恨的說：“那個男人說他忙於工作都是為了給我們掙錢，我就信了。”

“誰知道他卻是忙於在外面養小三轉移財產！”

“不僅把外公留給媽媽所有的嫁妝都給搬空了，還把他公司裡的所有財富轉移到了小三的名下。”

“最後讓我們母女兩個淨身出戶！”

“只因我是女兒而不是兒子，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看得上我。”

“我現在何必會在想念他？”

王三娘聽了急忙抱住女兒，輕聲哄勸：

“不要仇恨，不要抱怨，這都是上天註定註定的。”

“不過是我們緣分不夠罷了。”

“你不要怨恨，怨恨只會讓你生活痛苦。”

“放下怨恨，尋找快樂，那個男人不值得我們再傾注任何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聽完母親的話，沈知素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

最後她強制扭轉了話題：

“話說回來，如果張伯伯能安然無恙的回來，母親你還是嫁給他吧。”

“你的日子還長著呢，難道就這麼孤寡的過一生？”

“看人家對你痴心一片，又十分有擔當，三番兩次捨命相助我們，你何必再難為人家？”

王三娘被她說的垂頭不語，一時竟陷入了怔忪。

*

平北大將軍出征當天，整個國都萬人空巷 。

沈樓因為臨近皇城，所以是第一批看到大將軍人馬出征的。

曾經做了好幾年屠戶的張長壽，此刻身披銀盔銀甲，坐在一匹大黑馬上。

他身材魁梧高大面容俊朗威嚴，所到之處，惹來無數大姑娘小媳婦的注目。

沈知素和店內員工站在沈樓二樓窗邊，一邊看著盔甲明亮的御林軍護送著大將軍出發，一邊彼此之間議論紛紛。

“聽說這次陛下讓點兵十萬，每個士兵都能以一當十。”

“聽說這次是國師大力推薦張大將軍，說是透過占卜，測出只有張大將軍能夠取勝。”

“喂，你們快來看那個站在十二人臺雲輦上的，是不是咱們的國師？”

話說到這裡，大家紛紛擠在視窗，扒著窗戶往下看。

就見緊鄰著張大將軍威武駿馬的後面，是一個大的平臺，平臺上站著一個鶴髮童顏的男子。

他的面容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但是頭髮卻全白了，而臉上的肌膚卻嫩滑如嬰兒，眉目更是十分優秀。

樓上的人被他的五官吸引，不由多看了幾眼。

正在這個時候，那位鶴髮童顏的國師突然抬起了頭，視線斜斜的向沈樓飄了過來。

沈樓的大娘嬸子紛紛尖叫：“啊呀，他看我了。”

“才不是，看的是我！”

“還有我，還有我。”

大家嬉笑之間，沈知素卻冷不防對上了國師的眼神。

突然之間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卻好似早就跟他相識了多少年。

“咦？”

沈知素緩緩地眨了眨眼，揮散那股莫名其妙的即視感。

她再看過去的時候，卻見那國師已經收回了視線，高深莫測的看著前方，嘴角掛了一絲神秘的微笑。

威武雄壯的兵馬繞著皇城轉了一個圈，留下轟然震響的馬蹄聲而後，緩緩地出了城。

站在街邊久久張望的人們已然散去，陷入停業狀態的各個鋪面又陸續開始營業。

就當沈知素以為那位國師不過是一個過客的時候。

夥計來報：“有貴客。”

卻原來是牡丹國的國師本人，來到了沈樓。

國師姓莫，莫國師一來，點名就要吃油爆菜。

隨即一大錠金子被拍在了桌上。

故此，是沈知素親自接待的他。

“這位老客對不住，門店已經不再賣油爆類的菜餚。”

沈知素帶著對金錢的歉意，遺憾的告訴對方：

“飯店的烤鴨和燻肉都很受歡迎，老客不想嚐嚐？”

莫國師看了她一眼，美玉般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

“是不是什麼人將小娘子的油爆類菜餚買斷了，所以才不能做給鄙人來吃？”

此言一出，沈知素刷一下就瞪大了雙眼。

頭髮如同銀段子般的莫國師笑著說：

“正如小娘心裡所猜測的，鄙人略懂讀心術。”

沈知素的臉色漸漸變了。

想起崔樓的掌櫃告訴她的訊息，她心中驚疑不定。

——莫非這位堂堂國師，居然會是那什麼辛法師的同門？

只見莫國師迅速的抬起手擺了擺：

“鄙人一向是孤家寡人，並沒有什麼同門。”

“小娘子還是不要再胡亂猜測了，圖惹鄙人發笑耳。”

幾句話下來，確信這人即便不是有讀心術，也是有觀察微表情那般的神奇能力。

她就大大方方的回答：

“實話說要吃油爆菜餚的話，那就得成為我家的人。”

“要麼是當僕人，要麼是當夥計，或者乾脆去廚房幫工。”

“否則堂而皇之的情況之下，我是不會隨便給人做油爆菜的。”

在少女說話的時候，銀髮國師保持著神秘莫測的微笑。

等到少女把話說完，他只是抬起手掌，輕輕拍了三下。

“啪。”

“啪。”

“啪。”

第一下，一樓所有桌面上的東西蹦了一蹦。

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音。

第二下，二樓所有的門窗怦然作響。

第三下，一道銀光從樓上忽而跳了下來。

卻是金屬色的猞猁，支楞著耳朵直奔那位國師而去。

看到小貓直撲詭異的國師，剛才還淡然自若的沈知素頓時色變。

“貓咪快回來！”

小貓很有可能不是那人的對手。

電光火石之間，小貓已經咬住了國師的袖子。

同一時間，遠在十萬裡之外的崔漣豁然睜開了雙眼，從雲朵之上飄身而起。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