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 章 神仙引
東勝神州，牡丹國，國都。
“刺啦！”
清脆悅耳的烹飪聲迴盪在小小的開放式廚房。
霎時間,一股混合了油脂、香料、還有說不出的清新草木氣息的香味,盪漾開來。
所到之處，中者皆醉。
“這是什麼味？好香好香！”
“香的我都要飄起來了！”
“這香氣莫非是天上來的？怕不是隻有神仙才能得著這樣的美味！”
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一聲炒勺碰撞鐵鍋的聲音。
“當！”
緊跟著就是少女明朗清爽的輕笑：
“油爆三菌好了,客人,盛惠五十文。”
卻是“沈記油爆”食肆的少掌櫃、面容清秀的沈知素,剛出爐一盤菜。
旁邊拼命吸著香氣的路人聞言，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麼貴？”
“你是不知道,這家食肆所有素菜一律五十文，所有葷菜一律一百文。”
“一碗羊湯配胡餅才十文,她這是什麼菜？居然要如此之貴？”
“門外旗杆上掛著呢——油爆！咱京城獨一份,別家沒有！”
“怪道如此之貴……”
時人烹飪,多以蒸煮烤成菜,而這“油爆”的菜式,卻是古往今來前所未有。
所以,“沈記”這方圓十幾丈的小店,卻食客如雲,往來蜂擁。
儘管每菜皆貴,卻從不缺捧場之人。
此刻，那點了油爆三菌的客人嘩啦啦掏了一堆銅錢,飛快的給了沈知素。
拿過盤子,沒等走到座位上，這人已將菜餚全倒入了口裡。
路人們見此人如此牛嚼牡丹,不由齊齊惋惜的“噫”了一聲。
下一瞬,此人周身生雲,足不沾地飄出了沈記,就連那盤子都給端了去。
“珍饈美味，珍饈美味！”
遙遙還能聽到雲上傳來大笑,還有舔盤子的聲音。
“是神仙！”
“神仙都來買沈記的油爆菜！”
“可得多好吃啊！”
聞了半天味道的路人們已有按耐不住者,終於紛紛湧入“沈記”,咬牙切齒的掏錢，想要吃那油爆菜。
然而掌勺的沈知素看了看天色,卻是淺笑著說：
“對不住了各位,本店只營業到未時”。
“明日,請早。”
*
好容易打發走戀戀不捨的食客們,沈知素關上店門去了後院。
小小的院子，不過一兩丈方圓。
好在院裡有一口不大的水井，倒也方便。
後面一排北屋，只有兩室一廳。
穿堂過屋來到西廂,沈知素隨口喊了一聲：“媽”。
門內傳來溫柔的回應：“我在。”
緊跟著,走出來了沈知素的母親,王三娘。
“今兒個掙了多少？”王三娘問女兒。
沈知素漫不經心的回答：“一千多吧，反正不到兩千”。
王三娘就微微吸了口氣：“這麼多？”
“咱倆穿越到這個世界也有一個多月,你怕是得掙了五六萬吧？”
沈知素提起水壺給自已倒了一杯水：“還行,再幹上幾個月,就能買一處大點的前店後宅了。”
一個多月前,沈知素母女在風景區意外墜崖,而後就穿到了這個古怪的世界。
她們是身穿,穿過來之後沒有戶籍,還是將身上所有的首飾都賄賂了山崖小村的村長,這才有了本地落戶。
好在沈知素穿越前是美食博主,燒的一手好菜。
於是母女兩個便想方設法來到國都,租下這處店面開小飯館。
日子倒也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王三娘慈愛的看著女兒,忽而嘆了口氣：
“要不是你爸出軌，你陪我出去散心,現在就不用穿過來這麼辛苦……”
沈知素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漠然,隨即微笑起來：
“話不能這麼說。”
“世上男人到底盡不可信！”
“咱倆脫離了那個糟心的環境,在這豈不是更加自在？”
這樣說著，她悄悄的走到母親耳邊竊竊私語：
“光這個月我就看到了三回神仙。”
“媽啊,這世界是真有神仙的！”
“騰雲駕霧，風馳電掣！”
說完之後，她衝著母親嘻嘻而笑。
“單單這一點,我就覺得穿了挺好！”
王三娘收了收心頭的鬱氣，見女兒如此興致高昂,也跟著點了點頭。
“素素,明天出什麼菜？一會媽出去買。”
少女放下水杯，歪頭想了幾個呼吸。
“明兒油爆筍片吧。”
“媽你記得再買兩隻小公雞。”
轉過天來,巳時一到,沈記準點開張。
比昨日更多的食客，早已在店外排好了隊伍。
眼看掌勺的少女一來,大家紛紛便問：“少掌櫃,今天油爆什麼菜？”
沈知素綻開明朗的笑容：“今天油爆筍配雞脯肉。”
客人們紛紛議論，他們吃過筍湯,也喝過雞湯。
但是把筍和雞配在一塊來“油爆”,卻著實令人耳目一新。
實乃本地罕見。
沈知素沒多話,起鍋燒油放事先汆燙好的筍和雞片,只顛了兩下鍋,就放入秘製香料，而後出鍋。
只見油汪汪色如白玉的筍片,配上顫巍巍看上去就嫩滑無比的雞脯肉,放入黑色陶瓷砂鍋裡,就如一湖黑水上堆著雪山。
又是清高,又是美豔。
食客把菜端在手裡,還沒吃，但聞那香味便醉了。
更奇的是,沈記掌勺人速度飛快,第一位食客拿到菜之後還沒來得及動筷子,轉瞬已是出了十份菜品。
等到第一位食客將將吃完的時候,第二十位食客的菜也出了鍋。
速度之快，仿若疾風勁草,轉瞬即逝。
看得一眾食客嘖嘖稱奇。
“好了，今日的二十份賣完,”沈知素【收刀入鞘】,臉不紅氣不喘。
“各位老客，明日請早。”
說完這一句,就要關門。
但在此時，她忽然心有所感,冷不防往長街那一頭橋去。
卻見自長街那頭緩步走來一位俊俏郎君。
其人足不沾塵,身輕似羽，頭戴玉冠，半散著長髮,只有枕骨以上的墨髮束入冠冕。
他的面容俊美如天邊銀月，身量高挑似風中修竹。
此刻，他神色冷然肅穆,二目之中神光湛湛。
卻彷彿在透視房屋樹木，目光穿透了塵世的人、鬼、魔、神。
沈知素眨了眨眼睛,發現街上其他人也都在盯著這位郎君不放。
所有看到這位郎君的人，眼中都露出迷醉。
她這才相信，自已並沒有產生幻覺。
就見那俊美至極的郎君明明走得很慢的樣子，但不知為何卻一彈指之間，就來到了沈記店門外。
這個時候,沈記第二十位顧客的菜都還沒有吃完。
那俊俏郎君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已長得有多麼招人,緩步走到第二十位顧客身邊,垂眸瞅了一眼對方的盤子。
那食客被這郎君清粼粼的目光一瞅,不知怎的就僵在了那裡。
旁邊，正等著收餐具的沈知素就揚起了睫毛。
“這位老客,本店今日打烊了，想吃的話明日請早。”
她沒有被對方美色所迷，慢條斯理地對那俊俏郎君說：
“你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別人的盤中餐，是否有些失禮？”
長身玉立的俊俏郎君聽了她的話，倏忽挪動目光。
他只略掃了一下她的臉，就把視線落在了那口油汪汪的鍋上。
“小娘子，這口鍋是有什麼講究？”
他長長的睫毛半垂，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為何鍋裡能冒出那麼大的煙？”
煙？
沈知素聽了這話，眉眼就彎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被戳中了癢處，她臉上露出一點得意的笑容：
“如此看來，郎君倒是一位識貨的人。”
“你所料不差，本店這口鍋的確跟別家不同。”
“第一，尺寸比市面上的所有鍋都小，而且是小多了。”
“第二，這斤稱卻是十分沉重。”
“此鍋乃三斤生鐵打造，光鍋底就有半寸來厚。如此鍋氣十足，才能成就本店的油爆菜餚。”
俊俏郎君緩緩抬高濃密的長睫，面容認真的聽完她的話，忽而道：
“想買這鍋氣，該當如何？”
沈知素臉上的微笑一凝，就感覺這是個來找茬的。
“鍋氣免費，”她沒好氣的回答。
“你只需在我炒菜時候站到鍋臺邊，給我當學徒，那鍋氣就給你管夠！”
旁人聽了這話都不由得伸長了耳朵，想要聽聽俊帥如天人的郎君，對此有何反應。
俊俏郎君面色冷然，沒有任何反應。
卻聽沈知素又說：“郎君可是要當學徒？若是當學徒我就接著往下講了，你只需交學費就行。”
“若是不想當學徒，那鍋氣的秘密我可不能再說了，這是我們的商業機密。”
崔漣形狀完美的雙唇微微一抿，進而神色肅穆的點了點頭。他告訴沈知素：
“這麼多年來，小娘子是第一位膽敢提出來讓我當學徒的人。”
他輕言漫語道：“便觀三界，小娘子的膽色也屬實過人的。”
他是東勝神州最頂尖的仙尊之一。
無窮無盡的世間生靈，修行有道者，萬里無一。
等閒之人想要年過百歲都難，得道者少之又少。
哪怕是最低等的鬼仙，也非得有大機緣、或者大功德，才能從億萬萬鬼靈中脫穎而出，艱難無比的踏入仙途。
鬼上有妖，妖上有人，人上有天，每一步的修行，都難似天塹，宛如大海撈針一般希望渺茫。
而鬼、妖、人、天四類仙人中，他卻是站在九天巔峰的那一種。
此前千年，他都沒有被人用這樣的語氣奚落過。
尤其……讓他當“學徒”？
“你這鍋氣端的玄妙，請問作價幾何？”說著，崔漣掏出了魚袋，打算掏錢。
不廢話了，想要什麼，直接出價便是。
拿了鍋氣覓地破解，定能找出它和魔氣的聯絡。
“你在跟我雞同鴨講？”沈知素莫名其妙的看了俊俏郎君一眼，越發覺得他有可能是來找茬的了。
——聽說京城三大酒樓之一的少東，是一位俊美絕倫的公子。
莫非眼前這位就是他？
“我說這位郎君，你這麼打機鋒，你娘知道嗎？”她叉起了腰，上上下下打量起人家。
“昨天、前天、大前天，你們酒樓的夥計輪番來買沈記的菜，每次都伸著脖子看我顛勺看半天，你以為我沒注意到？”
“告訴你，那些夥計都被我家客人們認出來了！”
“想偷師，那是不成的。”
沈知素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在面前搖了搖：
“油爆的秘密，你還是給我當了學徒之後再探聽吧。”
沈知素笑得狡黠：“先當個十年八年的學徒，等為師買了大別墅，就放你出師。”
旁人一聽，頓時鬨笑。
“……”崔漣掏錢的手，就是一頓。
因為某樁事故,他追索著至高天魔魔氣,來到了牡丹國。
一入國都，那天魔的魔氣便沒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卻是萬丈紅塵,人間煙火氣。
走到這條街上，煙火氣息尤為濃烈。
紅塵煙火掩蓋了天魔的氣息，就連仙法高深如崔漣，一時間也難辨真偽。
不知哪些是魔氣，哪些是煙火氣。
若要破解，非得將這煙火氣拿到手不可。
而他所修仙道，從來講究公平交易，即便對方是一介凡人，也絕不會強搶或強買。
只有眼前這小娘子開口同意，他才可以安穩取走那“鍋氣”，從而帶回去探其究竟。
可是，“沈記”這位小娘子，分明在挑釁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