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 章 她有秘密

沈知素的回答是一個白眼。

“我還沒問你為什麼不聲不響，就突然來了廚房？”

“我做的菜不好吃？”

“你那朋友嫌棄你？”

崔漣被她斥得微微後退了半步。

沉吟兩個呼吸，他突然說：“是我先問的你。”

沈知素就忍不住扁了嘴：

“可這是我的地盤。”

少女身高明明比他低了半頭，但說起話來卻趾高氣昂，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頂天立地。

無盡歲月之中，崔漣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 。

尤其，她還是個柔弱無比的凡人。

他眉眼不動，聲音淡然：

“菜還沒有吸引到我動筷子的地步。”

“就把菜留給友人獨享又如何？”

“我一向是有疑問，就必然要追索出一個答案。”

“這難道有什麼不對？”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神采飛揚的少女驟然變了臉色。

沈知素上下兩排牙齒輕輕咬了咬。

她像是怕驚醒夢中般的低語道：

“菜，還沒有吸引到你動筷子的地步？！”

好了，終於弄明白了。

這是個來踢館的！

她忍著氣，認真起來：

“那請你告訴我，什麼樣的東西才會吸引你動筷子？”

“別的我不敢說，只要是這世上能讓我認識的食物，我還沒有不會做的！”

“你把你要吃的東西說出來，今天還一定要做給你吃了，怎麼著？”

她自覺聲音很高，但不知為什麼，廚房裡的其他人卻好似都沒有聽到。

以至於在灶臺之前的這一方小小角落，彷彿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和她兩個人 。

崔漣黑羽蝶般的長睫毛微微一顫，忽而極淺的笑了笑。

他風輕雲淡的回答：

“若論我的食物——餐風飲露。”

“若論我的喜好——元天罡地。”

而後他唇角的弧度一點點加深。

“沈小娘子……”

“這幾樣東西，你做得出來麼？”

沈知素如臨大敵。

對於美食，她有絕對的信心。

以往也曾面對網友們的刁難，卻從未露過 怯。

這一次即便面前是一隻非人類，她也絕不容許自已敗北。

戰鬥的號角吹響。

沈知素迅速進入了應激狀態。

做菜的最受不了別人說自已不行。

少女眼眉一凝，清脆的笑了兩聲：

“我還以為是什麼曠古爍今的挑剔口味。”

“卻原來不過只有這麼點追求？”

“您上去等著吧。”

“用不了盞茶的時間，你說的那些食物就能給你端上去。”

崔漣見少女似乎動了真火，於是便有點遲疑。

“你是仙人嗎？”

“這些食物只有仙人才能做。”

他略帶訝然的問少女。

少女摩拳擦掌開始挽袖子：

“我比仙人厲害多了。”

“瞧好吧，您呢。”

說完之後她不再理會俊俏郎君，轉身開始蒐集食材。

背對著崔漣，沈知素提高了一點聲音問：

“怎麼崔郎君這是要偷師？”

他怎麼還不走？

崔漣沒什麼味道的扯了扯嘴角，倏忽不見。

盞茶的時間恍惚一眨眼。

崔漣感覺自已剛在樓上坐定，樓梯處便傳來了響動。

竟然是端著大托盤的少女。

托盤上放著兩隻小蓋碗。

每一隻碗都看上去不大。

崔漣還沒說什麼，對面元青眼睛先亮了。

“又是新的菜餚？”

沈知素輕笑著，把兩個小小的蓋碗放到了他們桌上。

崔漣眸光泛過微波。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卻見少女神態從容，面色淡然。

端的是大家做派。

於是他便緩緩將目光挪回到了兩個小碗上。

恰在此時，少女伸出纖纖玉手，兩下把蓋碗的蓋子都給掀了開來。

剎那間，以仙人強大的五感，崔漣感受到了其中一個碗裡冒出一股淡青色的氣體轉瞬而逝。

伴隨著的是草木和雨露的香氣。

氣體沒有了，但香氣卻留了下來，久久不散。

崔漣恍惚之間，被這味道勾起了當年吸取第一縷靈氣時，沁人心脾的滋味……

在看另一個碗裡，卻是一碗紅糖煮雞子。

糖水呈琥珀色，漂亮晶瑩。

雞子小小的一枚，圓潤可愛。

崔漣就探尋得看向了沈知素。

一觸即他的目光，沈知素抿著嘴，嘴角揚了起來。

“怎麼樣郎君，你說的仙人之食我可做出來了。”

“但你有沒有本事吃到？”

眼看眼前兩個蓋碗裡其中一個空空如也，另一個也正在逐漸冷下來。

旁邊元青就驚訝的問：

“什麼，你做了給 仙人吃的東西？”

仙人從不做飯，因此，也不存在神仙飯。

尤其還是以凡人之軀做出來的食物……

又怎麼能 稱得上給仙人用的飯呢？

崔漣右手手肘灑脫的支在桌子上，左手伸出一指，輕輕敲了敲空了的蓋碗。

“這一杯倒是有點意思。”

“我從中嗅到了草木森森的味道。”

“那麼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見他毫不做作地承認了自已的無知，少女一肚子氣，瞬間化為烏有。

進而笑逐顏開。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那我就謙虛一點告訴你吧。”

“這個碗裡邊蓋的那個氣體，是榆錢飯上鋪了一層青瓜皮和胡瓜皮，在一個呼吸之內捕捉出來的蒸汽。”

“反正如果是我的話，吃這個東西是吃不飽的。”

“但是既然你要求食用仙人的食物——那就代表你有這個本事嘍？”

給他來一出皇帝的新衣悖論。

看他還怎麼說？

然而俊俏郎君卻沒有被難住的樣子，反而臉上露出淡淡的欣然之色。

“不錯。”

“這個的確是仙人該用的東西。”

“我收到了，多謝。”

沈知素臉上笑容不變，心裡卻悄悄地嘖了一聲。

緊跟著俊俏郎君又問：

“那麼這個紅糖水裡面煮的雞子又是什麼意思？”

沈知素就笑盈盈的回答：

“這個就更簡單了。”

“上古之時並無天地。”

“只因盤古劈開混沌，就有了天清地濁。”

“天滋養萬物，因此是甜的。”

“地生生不息，因此最符合其物的就是雞蛋。”

“因為雞蛋之中，孕育了強大的生機啊。”

她的話音鏗鏘落地。

元青睜圓了眼睛。

崔漣卻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一介凡塵女子，言談舉止卻……

如此有仙氣？

他因此忍不住再度注目於她。

“沈小娘子，你……”

身上是不是有什麼驚天動地得大秘密？

*

“小娘子，你師承何人？”

問這話的，卻是元青。

沈知素在俊俏的崔郎君面前返回一城，正覺得揚眉吐氣。

聽了客人的問題，嫣然一笑：

“沒有師承，也沒有門派。”

“我這算是自學成才。”

就是關於烹飪的書和影片，看了不少。

所以說起來，也算是個做菜的天才了吧？

元青比剛才更驚訝了：

“無門無派，竟能悟出如此人間至理？”

“可惜你根骨全無。”

“否則的話，白日飛昇也並非無可能。”

沈知素只當客人在開玩笑。

鬧半天，他們在雞同鴨講。

自已說的是自已烹飪的門派。

人家卻以為她修煉的什麼門派？

他們自已是非人類，就希望人人都和他們一樣？

“客人口中所說的人間至理，卻不是我總結出來的。”

“我不過是鸚鵡學舌，把聖人所講重複一遍而已。”

“至於神仙啊，飛昇啊什麼的，那不都是假的？”

“否則您二位為什麼還要留在這世界？”

神仙有可能是假的，但妖怪很有可能是真的。

沈知素點到為止。

她衝兩個人微笑著點了點頭，就準備下去忙了。

轉過身，剛邁下樓梯，沈知素就聽到了清新淡雅的男子聲音。

崔漣溫和問她：

“你說的那個聖人我認識嗎？”

沈知素回過頭來，右手扶著欄杆，左手輕巧地拎著托盤。

少女笑的狡黠又頑皮：

“那我可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反正啊，他姓王。”

說完之後，少女輕笑著離開了。

留給崔漣滿肚子疑惑。

和一絲無法控制、漸漸升起的好奇。

*

也不知道，是因為張屠戶的戰斧起了作用，還是有崔漣時不時光顧——

沈樓裡接連好幾天都沒有鬧邪祟。

那些帶著拼死吃河豚的氣勢的食客，也都安然無恙。

所以度過了初期門可羅雀的狀態之後。

沈知素這座兩層樓的鋪面裡，漸漸開始有了人氣。

比起剛開張大半天一個人都沒有，現在的上座率達到了兩成。

已經令人相當滿意了。

尤其要緊的是開張的第10天，樓裡的第1只烤鴨終於賣了出去。

烤鴨做起來並不難，要點就在於掌握好火候 。

雖然國都之中經常售賣烤的野鴨子。

但是大多隻經過了簡單調味。

沒有沈知素做的這麼複雜。

也沒有沈樓烤鴨裡面那飽滿的形狀，琥珀般的色澤，以及香濃甜美的口感。

就連王三娘吃了女兒做的烤鴨，都感覺新奇非常。

“咱們吃的烤鴨都沒什麼味道，需要蘸上醬或者是加上白砂糖。”

“為什麼在這個世界做的烤鴨卻是甜鹹交加？”

“而且甜味和鹹味加在一起，有一種格外鮮美的感覺。”

沈知素就湊到母親耳邊說：

“其實那鴨子，過冷水的時候，我在裡面放了冰糖。”

“烤的時候外面刷蜂蜜，但蜂蜜只會滋潤表層。”

“而這樣處理過之後，冰糖的清甜會滲入鴨肉最內部。”

“之後再抹上秘製調料烘烤。”

“自然就會外鹹裡甜。”

尤其這個牡丹國，上下都狂熱的喜歡甜食。

所以沈樓做出來的這種甜鹹焦家的烤鴨……

他們不吃便罷，吃過之後就欲罷不能。

只要有人吃過了第1只烤鴨。

那口碑簡直就像病毒式營銷。

沈樓“烤鴨”遠勝別家尋常“炙鴨”，這樣的傳言一傳十十傳百。

很快在開業的半個月之後，為沈樓帶來了一個營業小高峰。

然而自打第1只烤鴨賣出之後，崔漣和他的朋友又接著好多天都沒來。

沈知素漸漸的就把崔漣拋在了腦後。

在此期間，小貓始終在2樓的屋簷上待著，叫也不下來，讓吃東西也不吃。

弄的少女莫名其妙，又無可奈何。

在迎來客流小高峰的這天。

沈樓一直到了入夜都熱鬧非常。

上座率更是高達5成。

大堂裡燈火通明。

2樓包間也訂出去了幾個。

卻有一桌文人在1樓點了烤鴨，吃完一隻不罷休，後來又多點了一隻。

這桌子聞人自帶酒水，漸漸的便有些喝高了。

第1只烤鴨是沈知素親手給片的肉。

但是這幫子文人非要學那些豪客，說要手撕烤鴨不許再把肉片了來。

於是夥計便把一整隻烤鴨給端上了桌，由得他們自已撕扯。

烤鴨金剷剷油汪汪。

表皮抹了一層琥珀色的光澤。

在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儘管這些文人已經吃得半飽，但是在烤鴨上來的時候，還是齊刷刷地將目光放到了盤子上。

“別家尋常‘炙鴨’無非是直接將野鴨放在火上烤一烤。”

“烤出來的鴨子皺皺巴巴，宛如陳年老叟。”

“卻沒有人家沈樓裡的鴨子如此挺括美觀。”

“單單指鴨子的外表這一項，強出國都之中其他菜館無數倍！”

眾文人交口稱讚，這就準備齊齊動手吃鴨子。

然而就在他們的手指即將接觸到鴨子的時候。

突然有一個文人喊了一嗓子。

“等一等諸位，等一等!”

其他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再等下去冷透了，肉冷了就難吃了。”

“就是為什麼要等？現在就吃吧。”

喊話的那人嗓子聲音都變了。

“先不要吃，真的不要吃。”

這樣說著，那個人哆哆嗦嗦的舉起了筷子，一指烤鴨的兩個翅膀。

“大家快來看看烤鴨雙翅。”

眾人心裡都覺得奇怪，也不由自主被這個人的大呼小叫所吸引。

紛紛把目光投向烤鴨的兩個翅膀。

燈光之下，雙翅流油。

一看烤的就是火候十足。

有人就笑罵：“再看下去，這麼兩個鴨翅膀也是不夠我們10個人分的。”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

烤的酥脆的鴨子，雙翅突然動了。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

擺在盤子裡，肥肥嫩嫩的烤鴨突然站了起來。

它拍打著雙翅。

昂起烤到焦枯的脖子。

立起烤至皺縮的雙腿。

顫顫巍巍，卻又穩穩當當的在盤子里昂起了頭，站住了腳。

幾個文人瞬間鴉雀無聲。

但剛才用筷子指著烤鴨翅膀的那個文人，卻一翻白眼昏了過去。

緊跟著1樓大堂裡響起大家驚恐的嚎叫。

“救命，鬧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