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子、起點
士兵們等待了大概一個半時辰，又開始嘈雜起來。
七嘴八舌，混亂不堪，其中還夾雜著刀劍碰撞，皮靴摩擦的聲音。
宋時抬頭，他已經有些睏倦，發現天快亮了。
黎明時分。
是一月四日的黎明。
察覺到天色將亮，趙光義率先進入寢所。
就在趙光義進去的一小段時間裡，太陽已經從地平面上升起，和煦的陽光投射在寒光閃亮的刀劍鎧甲上，肅殺的氣氛使陳橋驛彷彿掉進冰窟。
宋時沒有看見陳橋驛的官員出面，除了開門那一次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想來也是，這麼恐怖的場面哪是一個普通小官員敢過來圍觀的？
不久，寢所的門被推開，熟悉的八撇胡男人走出房門，氣勢威嚴，魁梧高大。
他揹著手，沒有穿戴盔甲，只穿了一件窄袖衫袍，卻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士兵吶喊，前排的將士跪地。
宋時雙手用力想掙開繩索，被勒得生疼，低頭一看趙光義給自已綁了個死結！
“天殺的！”
掙扎無果的宋時洩氣，他距離趙匡胤寢所位置大約有三十多米，因為士兵們相繼單膝跪地的原因，能稍微看清趙匡胤的狀態。
天矇矇亮，如果是剛醒，應該有剛醒都懵逼狀，趙匡胤沒有。
如果昨天夜裡喝了酒，而且是醉倒，才隔了沒多久，醒酒沒有那麼快，至少也應該有些痕跡，但是趙匡胤沒有。
完全沒有，他看起來理性十足，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喝酒宿醉，對於兵變一概不知都是假的！
怎麼可能在這種關頭喝醉酒！
就在趙匡胤出來沒多久，一個士兵不知從哪扯了一張黃色布料，披在趙匡胤身上，士兵們紛紛上手，有的牽來馬匹，有的把趙匡胤架起，眾人推搡著把他扶上馬。
隊伍不由分說就要往南走。
趙匡胤沒有作出任何抗拒舉動，在和眾將士們走了幾米，攬轡停住。
趙匡胤用宏大的聲音向士兵們訓話，士兵一個個許諾，點頭如搗蒜。
得到肯定後的趙匡胤才再次啟動，很快大軍掠過宋時身邊，跟在隊伍後方的趙光義看見了還綁在樹上的宋時。
他翻身下馬，親自用刀劈斷繩索，命令兩個士兵一人擒住一隻手，把宋時押過去。
“啊，疼疼疼，大哥輕點！”
士兵聽不懂宋時的話，反而更加粗暴，按住宋時的頭便將他拿到趙匡胤馬前。
士兵一個鞭腿，把宋時的兩隻腳踢得發麻跪倒在馬下。
馬匹喘氣聲清晰入耳，馬蹄原地踢踏，洪亮的聲音再次傳來。
“哪裡來的乞丐？”
趙光義回答：“昨夜欲要闖門，所幸被左都押衙擒獲！”
“乞丐膽敢闖驛站？”
宋時抬頭，目光躍過馬兒的鬃毛，和騎在馬背上的趙匡胤四目相對。
跨越千年深邃恐怖的眼神瞬間讓宋時直冒冷汗，渾身顫抖。
目空一切盡在掌握的眼神！
和當初在「燭影斧聲」那個夜晚所見的眼神完全不同，那個夜晚......他的眼神中充滿疲憊和不甘。
看著這個跪在地上的少年，趙匡胤微微皺眉，他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宋時哪裡聽得懂，只知道他在和自已說話，就算自已說話趙匡胤也無法聽懂，白費功夫的事宋時不幹，沒有要張嘴的打算。
為了讓這一次「入夢」得到的資訊最大化，宋時兩隻眼睛不停地掃視。
能近距離觀察趙匡胤和趙光義，對他來說就像做夢一樣。
兩個人帶來的壓迫感十分強大......就像，算命先生所謂的真龍之氣！
他們對宋時不禮貌的行為非常生氣，跟在後邊計程車兵已經舉起武器開始嚷嚷。
趙光義見狀上前一拳打在宋時臉上，將一灘殷紅汙漬留在了陳橋驛。
“太尉，死乞丐不會說話，砍了算了！”
“砍了吃掉！”
趙匡胤舉手示意士兵閉嘴：“我們已經約法三章，我的號令不能違背。”
士兵這才安靜下來，轉頭又開始高呼“萬歲”。
當趙匡胤揮手錶示釋放這個奇怪的乞丐時，士兵更是群情激憤。
“萬歲！”
“太尉仁愛，當立天子！”
“諸將有主，太尉為天子！”
趙光義拍拍手，打了一拳他也爽了，飛速返回隊伍後方。
兩個士兵抓起宋時拋到道路一邊，隊伍繼續前進，離開陳橋驛。
只在地上留下一灘兵變裡唯一的血漬。
還是一個現代人的。
宋時揉了揉雙腿，一摸嘴巴，發現兩個牙齒掉了。
“這傢伙真下死手啊。”
跌跌撞撞的宋時剛想要跟著趙匡胤大軍南去，被陳橋驛的兩個官員攔住。
他們揪著宋時不放。
“這個時候知道出來啦？”
“攔著我幹什麼！”
宋時想要掙脫，但是兩人不依不饒。
“滾啊，放過我！”
雙拳難敵四手，宋時被兩個人按住，拖著丟到北門外。
兩人凶神惡煞地指著他，隨後砰的一聲關起大門。
“原來是驅趕我，嚇死個人。”
宋時無奈，又得步行往南。
按照宋時這個速度應該是趕不上了。
《續資治通鑑長編》記載，趙匡胤帶領大軍回到東京的時候，後周官員們連早朝都沒有開完。
然後在四日下午三四點時候舉行了禪讓儀式，後周恭帝被廢。
太陽暴曬下，宋時捂著流血的嘴巴還迷了路。
一直往南走，看見了黃河，可是不知道橋在哪。
這個道路四通八達，趙匡胤的尾燈都不見了。
“昨晚你們可沒有那麼快吶？”
宋時漫無目的地坐在一處寬闊的草地上，暫時停下來欣賞北方的日出。
作為一個南方人，平坦的天地給他帶來了無限的震撼，遠處方闊的土地裡，還有稀稀拉拉的人影。
年才剛過去幾天，馬上就又開始勞作了。
如此平淡的一天，卻是一個新時代的起點。
多少有些感慨。
宋時思考自已應該怎麼回去。
透過上一次的「入夢」體驗，知曉替命咒就是字面意思，能在宋時死亡時候拉回道士所在的那個時間。
也就是說，死亡就是回到亭子的方法。
“咕嚕嚕——”
肚子開始不爭氣的喊叫。
“餓了，我真的餓了。”
宋時起身，在回去之前，能多幹一些事算一些吧。
站在大路上，有幾隊商人架著馬車前進。
說不定就是往東京去，宋時打算先跟著他們。
有認識路的人跟著，好過自已無頭蒼蠅一樣亂跑。
衣衫襤褸而且腿上有傷的宋時一瘸一拐地跟著馬車，坐在馬車上的小男孩發現了這個怪異的少年。
不知道跟了多久，一塊大餅從天而降，落在宋時跟前。
坐在貨物上的男孩招手大喊。
“乞丐哥哥，吃吧，不然走不到京城。”
男孩其實並不知道尾隨的乞丐要去哪裡，不過既然跟到這兒了，又距離京城非常近，只有進入京城乞巧才更有存活希望，所以認為他是往京城聚集而去的流民之類。
宋時也毫不客氣地拿起吃掉。
吃慣了現代餐食的他第一口差點吐出來。
味道......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但還是忍住吃了個乾淨。
男孩在馬車上高興拍手，揮舞雙手迎著朝陽。
改朝換代原來也是隻在一頓飯食之間罷了。
宋時看著緩緩升起的太陽，推算時間，現在趙匡胤已經完全控制住後周的京城了吧......
這是後周帝國的最後一個日出，也是大宋天子的煌煌起點。
天下，並沒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