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大興安嶺,家家戶戶的條件都沒有那麼好。

買不起水果的人們,在看望病號的時候,手中一定會拎著桃罐頭,希望對方可以逃過一劫。

某一天,得知姥爺不舒服的任女士帶著林先生和我去商店買了許多東西前去看望,其中就包括兩瓶寓意良好的桃罐頭。

姥爺家住的地方並沒通路燈,負責騎腳踏車的林先生不小心被石頭絆倒,我們一家三口連帶著罐頭側翻在地。

“你倆沒事吧?”林先生起身後,第一時間先檢視我和任女士的情況,發現我們沒事才鬆了口氣。

“唉!就是可惜了這罐頭。”任女士看著散落一地的黃桃發出嘆息。

畢竟壞掉的東西不能送人,思考一番後,任女士決定到姥爺家附近的商店重新買罐頭。

發現四處無人,任女士又從自已的挎包中找出塑膠袋將地上的果肉一一拾起,留著我們回家吃。

在我的印象中,姥爺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而且姥爺總喜歡捏我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直到我吃痛哭出聲來他才作罷。

我們到姥爺家的時候,他正坐在門檻上抽旱菸。

看清來人的一瞬間,姥爺立刻掐滅菸頭,又把雙手在身上蹭了蹭,才一把將我抱在懷裡說道,“哎呦!娜娜來了!”

見姥爺咳嗽的上不來氣,任女士連忙從他手中把我奪回來弱弱開口,“爸,我和老林來看您了。”

“乖,先在跟小紅嘮會嗑,一會姥爺再陪你倆出去玩。”姥爺有些不滿任女士的行為,但還是很給面子的決定回屋去談。

姥爺家有匹棗紅色的馬,活了很多年,但並沒有名字。

小紅這個名字是我起的。

其他家人都嫌幼稚,只有姥爺固執地覺得這個名字特別合適,開始和我一起這樣稱呼它。

姥爺說小紅脾氣不好,每次只有他在身邊的時候,我才能過去摸摸它。

這次也是一樣,我只敢遠遠地站在一旁,一邊說著最近發生的趣事,一邊偷偷靠近它。

但很快,我就被姥爺屋裡突然爆發的激烈爭吵吸引了注意力。

“爸,您就去看看病吧。”

“老子身體啥樣老子不知道?用得著你們操心?”

“去特麼的,一天天就不能盼我點好!拎著你的罐頭趕緊滾!”

隨著玻璃瓶碎裂的聲音,沉默的林先生一手拉著滿臉淚水的任女士,另一隻手拽著我,灰溜溜的回了家。

從那之後,直到冬天任女士都沒再去過姥爺家。

只是偶爾會派我和林先生過去送些自已做好的飯菜。

大興安嶺的冬天格外寒冷,零下三四十度都算正常,最低的時候甚至可達到零下52度。

每天任女士都要早起,先用樺樹皮點燃爐灶生火,在土炕持續升溫的過程中,鑿開水缸上的薄冰,燒水做飯。

衣服必須放在被窩裡捂熱再穿,這算是當年人人都知道的基本常識。

對於住在土坯房的我來說,每天一睜眼就在思考,地球為什麼還不爆炸。

即使當天要穿的衣服是溫熱的,醒來也有任女士做好的飯菜,可外面怪叫的風聲讓人完全不想出門上學。

當然,比起呼嘯的北風,我更怕任女士的巴掌。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回到家後接踵而至的是還需要練一個小時電子琴的噩夢。

林先生比任女士細心,特意從家裡找出兩個輸液的玻璃瓶灌滿溫水放在我衣服兩側的兜裡,讓我的雙手不至於凍僵。

我還是生了凍瘡。

任女士說,凍瘡這東西哪怕再癢也不能撓。

可手指僵硬的我塗著厚厚的藥膏總是彈走音。

跑調讓我逐漸變得不耐煩,索性把琴譜扣在桌子上,大聲吼著,“媽,我不想練琴了。”

任女士貼心的將我的雙手揣進她的懷裡,溫聲細語的說道,“要不你歇會再練?”

“不。我不想學琴了,太難了。”任憑對方如何勸導,我就是一口咬定,怎麼也不願再練。

甚至我還惡狠狠地說著,“要是再碰電子琴,我就是王八蛋!”

“行。”任女士氣笑了。

“眼不見心不煩。”她不再多言,而是拿著平日裡家中劈柴的斧頭走向那架價值不菲的電子琴,“既然你不彈,那我就把它砸了,一了百了。”

林先生還未下班,任女士又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這下我徹底慌了,嗷一嗓子哭出聲來。

“讓我看看,誰敢欺負我大外孫女?”正當我們母女二人爭執不下的時候,中氣十足的吼聲徹底鎮住了還在氣頭上的任女士。

“姥爺!”

靠山來了!

我一把撲進姥爺懷裡,嚎啕大哭。

果然,一物降一物。

也不知道姥爺是怎麼和任女士溝通的,她不再刁難我了。

好耶!

終於不用彈琴了!

姥爺在我家住了整整一個冬天。

而我在姥爺的庇佑下,直到假期到來,都沒有再碰電子琴一下。

姥爺平日裡最喜歡哼唱一首叫做《勇敢的鄂倫春》的民歌,曾經我在學一本叫做《希望之聲》的電子琴教材時,彈了整整兩個月這支曲子,對它的調子印象深刻。

“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森林裡住著,勇敢的鄂倫春。”

見姥爺總跑調,我每次都會糾正他,但意義並不大,他下次調跑的還會更加離譜。

“唉!人老了不頂用啦。”姥爺見我著急,拍了拍我的腦袋,表情落寞,“這是我年輕時最喜歡的民謠,沒想到現在就連調都找不準。”

聽到這話,又想起來平日和姥爺相處的種種。

我小跑著插上了電子琴的電源,一番熟練地活動手指後,對對方說道,“姥爺,我邊彈您邊唱,這樣調就找回來了!”

“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森林裡住著,勇敢的鄂倫春。”

姥爺唱了一遍又一遍,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某天,下班剛到家的任女士,正好看到我彈琴姥爺唱歌的一幕。

“你不是不練了?”任女士調侃道。

“不,我那段時間只是手疼。”我搖了搖頭,意志堅定,“媽你去做飯吧,我還得給姥爺伴奏呢!”

見我和任女士和好,姥爺開懷大笑到再次咳嗽起來。

“來,娜娜你再彈一遍。”姥爺邊打拍子,邊跟著我彈琴的調子哼唱,“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森林裡住著,勇敢的鄂倫春。”

“姥爺,您終於不跑調了。”

“廢話!你姥爺少數民族,每次文藝匯演都拿獎的人,唱歌還能跑調?”

我無視任女士的冷嘲熱諷,激動地抱住姥爺,發出尖叫。

......

身處遼寧的任女士用落寞的口吻說著,“娜娜,你有空了教媽彈彈鄂倫春那個唄!”

知道她又開始懷念姥爺了。

我抱了抱她,起身拿起筆和紙開始默寫牢記心裡的簡譜,又在琴鍵上貼上對應的數字,告訴她這首歌的節奏應該如何掌握。

“譜子我給您寫好放桌子上。您跟著練就行。”

學了十多年電子琴的我,向來對跑調這件事難以容忍。

可那天晚上,聽著次臥中傳來磕磕絆絆的曲調,我並沒有任何生理性不適,反而眼角沁滿淚水。

因為我知道,那是母親思念親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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