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書記抱著三個孩子,一直也不知怎麼回答孩子們。

從昨晚到今天,他承受著巨大壓力,原本想透過高強度的工作,來讓自已麻痺可以緩解精神上帶來的痛苦和壓力,可此刻聽著三個孩子的哭聲,他的心還是如打碎的鋼化玻璃一樣,裂縫越脹越大,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如開閘的洪水般傾瀉而下,一滴一滴掉落在孩子們的身上。

傍晚之分,甄明的愛人以及另一個兒子的屍體已經找到,兩具屍體由於浸泡在水中時間過長,加之水流不但的沖刷以及受到河裡的垃圾侵蝕,屍體又因在水中不停的翻滾過,已經變得腫脹且變形,面板是蒼白

色,面容的辨識度都變得模糊不清,其中大兒子的一隻手臂也被扯得變了形,如果不是他們身上穿的那套衣服,甄書記都無法辨別一個是他妻一個他兒。因為特殊原因,此刻他們的遺體還存放在臨時搭建的安置點。

這次洪水沖毀的力度對整個村子來說幾乎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身為湟源村的書記,並不是他品德高尚,也不是他冷血對親人的去世毫無感覺,而是在這時節,村民們都需要有一個榜樣人物帶領,大家才能持起生活的信心,所以他必須要以身作則,帶頭行動,要不然如何擔得起“書記”這兩字。

他沒有勇氣把妻子他們已經找到的訊息告訴孩子們,怕孩子們會鬧著要去看,怕孩子們受到驚嚇。

此刻他哽咽著用那沙啞的聲音安撫三個孩子:“大成,你是哥哥,你要照顧好妹妹和弟弟,小北你們也要聽哥哥的話,爸爸這兩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陪你們,晚上白阿姨會來照顧你們,你們乖一些,要聽白阿姨的話。”

“爸爸,白天那些叔叔、阿姨告訴我們媽媽他們出事了,爸爸這是不是真的?”小北的三哥大成還在緊追著問父親。

甄書記聽出大成的聲音也有些嘶啞,這時候他把孩子們摟得更緊了,他本想說:“孩子們,等爸爸忙完再跟你們詳細的說,今晚你們先好好休息......”但那幾句話卻在甄書記的喉嚨裡來回滾動了好幾次,最後崩潰不住才斷斷續續說出幾個字:“你們先聽話,不要亂跑,你們的媽媽和哥哥,爸爸一定會找到他們”。

這時村裡的婦女主任白春花聞著哭聲巡來,

“甄書記,那邊大家都在等您了,還有很多事要等著您親自去處理,三個孩子有我婆婆和小姑子照顧,您放心,您也才剛回來,先去墊一下肚子。身上的溼衣服也趕緊先換了去吧。”

甄書記見白春花來了,鬆開了三個孩子,且跟他們交代了一番,而後背朝著眾人低下頭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然後故作無事道:“春花,那就麻煩你婆婆她們了,我這邊就過去。”

小北他們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不免又哭了起來,這時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這一幕正巧被春花的小姑子美玉看到,她急得忙跑上前對三個孩子說道:“哎呀,你們這三個小傢伙,外面這麼黑,還下著雨,你們還站外面淋雨,趕緊進帳篷裡,大成你是哥哥,要懂得照顧好弟弟妹妹。你不知道站外面被雨淋了會感冒嗎。”

美玉,今年20歲,剛在上個月跟鄰村一個叫剛子的男孩訂了婚,她有一個哥哥,叫武林,也就是白春花的丈夫。

武林因常年都在外地打工,於是地裡 的農活則全由春華和美玉承包,且還照顧著家裡年長的雙親。

春花和武林由於結婚了好幾年,兩人一直沒有生育,起初公婆對春花起過無數的埋怨,他們之間矛盾的調解,倒是美玉從中在幫著自已的嫂子說公道話,畢竟上過初中的人,對科學這東西多多少少懂一點。

後來聽從美玉的建議,前兩年,春花到了武林打工的那個城市,夫妻二人一起上醫院做了檢查,檢查結果才知道原來問題不在於春花,是男方常年由於菸酒過度,導致精子存活率低下。自那以後,公婆就再也不敢說春花一句不好聽的話,甚至怕留不住媳婦,開始加倍地對春花好起來。

春花卻自始至終沒有對任何人埋怨一句,也沒人任何一個外人提起過這事,照舊跟武林過日子,但武林自從知道原因在於自已,對春花的態度反而冷淡起來,甚至從外頭打工回家的次數都少了。

春花倒也不介意,家裡的公婆反而不自在起來,於是想盡辦法去討春花開心,甚至在去年村裡選婦女主任,也是想方設法地幫媳婦拉選票。

如今春花這個媳婦名號也只是一個掛名,武林一年也就過年那幾天在家裡頭呆了兩三天,且還找藉口不肯夫妻同房,不是說打工過於勞累,精力跟不上,就是說身體不舒服。春花倒也習慣了,無所謂,如今她跟美玉,還有婆婆三個女人倒處得像親生母女三人一樣,親熱得很。

甄書記來到了大隊,其實所謂的大隊只是臨時搭建的一個村辦事處,而小北的母親和兩個哥哥的屍體就停在這臨時辦事處的隔壁,這次洪災,對這個村子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災難,村裡被洪水沖走的人不單單有小北的母親和哥哥,還有其他的村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臨時搭建的停屍房裡,此時已經整整齊齊排列並放了數十具的遺體,一個個都用白布遮蓋好,村民們大老遠就能聽到裡頭傳來的哭泣聲。

眾人等甄書記來就是為了讓他幫忙拿個主意,如今這種情況,想要給死者辦個喪事都困難。

大家正等得沒有耐心的時候,看到甄書記來了,便一個個都向他圍了過來。

“甄書記,您來了,這種情況我們還要堅持多長時間,太難了......”

“甄書記,您自已也要注意身體啊,畢竟還有三個孩子需要您照顧......”

“甄明啊,我家男人已經失蹤了兩天,你這邊要安排人幫我找一找啊......”

......

甄書記剛到,一大堆的問題便如炮轟般向他拋過來,忙得焦頭爛額的他,此刻還是沉著性子且用堅定的語氣對眾人說道:“請大家莫要慌,有政府在,相信這種困難只是暫時的,”停頓了一會兒,他又繼續說道,

“木蘭嫂子,大哥這邊我們已經安排人去找了,到目前還沒有任何訊息,大哥他懂水性,相信他一定沒事,你自已要保重好身體,家裡還有老人和孩子要你照顧。”甄書記說這話時,眼眶裡已經有淚花在打轉。

被甄書記稱木蘭嫂子的婦女,一邊哭一邊對甄書記說道:“甄明啊,你自已也別太累,我們相信你,相信政府,只是我們太難了,如果沒有政府幫我們,我們都不知如何熬下去。”

這時,人群裡響起了另一個聲音,“甄書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商量,關於這兩天打撈上來的屍體,今天縣裡防疫站要求儘快叫家屬把打撈上來的屍體早掩埋。由於村裡存放屍體的條件有限,這些屍體又都是被水泡了過長時間,加之天氣溼熱,很容易造成腐爛,為防止發生疫情,看看能不能趁大家這會都在現組個會......”說話的是縣裡武裝部下派來參與救援指揮的部長高景程。

且看這個高部長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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