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了。”

溫庭筠推開木門,門扉的灰塵便灑落下來,有些時日沒住人了。

院落不大,不似山月亭,倒像是加工過後上了瓦片的茅屋,更扛得住風雨罷了。院內一樹桃花開的正好,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給逍遙居平添一分雅緻來。

魚幼薇跟在溫庭筠身後,正疑惑明明許久未曾住人,怎麼逍遙居看起來還算整潔,院內的雜草也甚少。

“嚯,老楊照看的還真不錯。”溫庭筠也感到吃驚,於逍遙居一別已有六年之久,原以為會是一派傾頹的景象,卻不想院內桃花灼灼,小亭臺青瓦依舊,只是簷下風鈴鏽跡斑斑,見證了歲月的痕跡。

溫庭筠踩上小亭臺的石凳,撥弄了一番亭臺上的青瓦,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把鑰匙來。

魚幼薇跟在溫庭筠身後,溫庭筠極輕的開鎖推門,仍舊是“吱呀”一聲,空氣中灰塵撲面而來,因這一下,彷彿整個房子都抖了三抖,抖落半斤灰塵下來。

魚幼薇沒來得及捂住口鼻,被狠狠的嗆了一下,咳嗽個不停。

溫庭筠趕忙開啟摺扇,替魚幼薇扇走灰塵。

“咳——咳——”魚幼薇咳的更厲害了,這還不如不扇呢,好不容易快要塵埃落定,這幾扇子下去,又揚起不少灰塵,順著陽光的方向飛竄的到處都是。

溫庭筠自知做法太過愚蠢,把虛掩的門扉推的大開,待到灰塵散的差不多,便進屋把窗戶也推開。

魚幼薇這次沒跟在身後,看著溫庭筠的腳印在屋內蜿蜒曲折,房屋除了積了不少灰外,仍保留著主人走時的模樣,殘棋未解,筆墨也擱置一旁。

“幼薇,來,把這個拿出去。”溫庭筠沒見魚幼薇的身影,在裡屋的雜器室叫喚著。

魚幼薇循著聲找去,一大股黴味,看來是真得好好開窗通通風了。

“是,師父。”魚幼薇接過手,原來是一把短鋤頭。

溫庭筠同樣也拿了一把出來,還拿了一個小揹簍,利索的關上雜器室的門,順手把靠在門邊的油紙傘也帶上了。

拿上工具溫庭筠也不著急,只是將它們都放在小亭臺中,欣賞起風景來。

有風過,不少桃花瓣也隨之飄零,簷下鈴聲清脆中又帶了些許沙啞。魚幼薇拿起短鋤頭就向這棵開的正盛的桃花樹走去,左看看右看看,思索著從哪個方向下手。

“春色方盈野,枝枝綻翠英。

依稀暎村塢,爛熳開山城。

好折待賓客,金盤襯紅瓊。”

溫庭筠看著魚幼薇,不疾不徐的唸完這首詩。

魚幼薇此時也反應過來,杏花釀,杏花釀,自已怎麼跑到桃樹下來挖了。

於是,拿著小短鋤頭,灰溜溜的坐回小亭臺,也看起風景,環顧了一圈,依舊是沒看到杏花,更別說所謂的杏花釀了。

“這院子中可不止有桃樹喲。”溫庭筠故意賣關子不說杏花釀的位置。

魚幼薇也生了幾分傲氣,既然師父不說,那她就不問,靠自已還不信找不出杏樹來。

繞著逍遙居轉了一圈,總共發現了一株桃樹,屋後還有兩棵石榴樹,小亭臺旁邊倒是有兩株小樹,其中一株已經長了不少綠葉了。

魚幼薇走上前觀察著,只見過綻放的杏花,這杏樹的卻還從未見過,眉頭不知何時又自已偷偷皺了起來。

溫庭筠見狀,示意魚幼薇抬頭看,只見其中一株杏樹的頂頭上還餘下幾枝快要開敗的杏花。

“就是這株了。”溫庭筠拿起短鋤頭向著小亭臺的方向挖去,“杏葉較小,葉片的顏色也略帶紅色,比較圓,樹幹粗糙,樹皮是黑褐色的,溝壑比較多。”

魚幼薇聽一句,看一眼杏樹,溫庭筠說的分毫不差,這麼一看,杏樹很好辨認。

“相比較桃樹,桃葉比較寬大,長橢圓形,葉子邊緣鋸齒狀,葉片為淡綠色,樹幹則比較光滑,樹皮灰白色有時發點紅。最主要的是,容易流膠。”

魚幼薇默默觀察起桃樹,果真如此,這株桃樹桃膠看起來挺少的,樹幹上好像刻上了字,離得有些遠看不太真切,魚幼薇於是蹲下來和溫庭筠一同挖那壇杏花釀。

扒掉酒罈上的泥,酒香味兒就已經縈繞在鼻尖,醇厚又帶有獨特的清甜。

溫庭筠捧著這壇酒,剛剛放在小亭臺的石桌上,隨著叮叮噹噹的一陣風鈴響動,豆大的雨點接踵而至,旋即轉為傾盆而下的大雨。

“山雨就是這般,來的急去的也快。”溫庭筠自顧自的坐著,去清除酒罈上粘著的泥土。

魚幼薇想起溫庭筠從門邊拿的油紙傘,撐開,還未走到正門口,這雨點竟將傘面打破了,只好又回到小亭臺。

“這雨也太大了。”魚幼薇看著破損的傘面,不由得嘀咕。

溫庭筠仍舊在清理泥土頭也不抬:“這傘有些年頭了,油紙傘不見風雨自然就壞了,原以為小雨是足夠支撐的,看來小雨也是撐不了的。”

魚幼薇坐下來與溫庭筠一同清理壇上的泥,溫庭筠卻擺擺手自已用竹片慢慢清理,看著這速度,魚幼薇覺得雨停了也清理不完。

雨從瓦上流下來,爭先恐後,像有人在房頂上用瓢舀水往下倒似的。

魚幼薇託著腮,看著桃花被打掉一朵,兩朵……砸進汙泥裡,雨水的緣故,樹幹上的字,也更光亮清晰了。

見魚幼薇一直盯著那株桃樹看,溫庭筠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上面刻的字。

“看什麼這麼入神?”

“沒什麼。”魚幼薇有些敷衍的回答。

“沒什麼還看的這麼入神。”

魚幼薇也不在對看著模糊的字跡心裡暗暗猜測,坦誠的回答道:“是桃樹上刻的字。”

溫庭筠看著魚幼薇眼中的好奇藏都藏不住,直截了當的問:“可看出是什麼字了嗎?”

“還未,有點模糊了。”

“瑾瑜。”

“瑾瑜?”

魚幼薇當即就想到了懷瑾握瑜,恰巧酒罈上的泥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露出它本來的樣子。

仔細看去,酒罈上幾枝竹葉,旁邊赫然刻著一句詩。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是阮籍的詩。”魚幼薇想了一番,莫非這逍遙居也曾如同竹林一般,只是當下還算太平,何來避世一說。

溫庭筠看出了魚幼薇所想:“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這酒也是傷心酒。”

故居仍在,恍惚間溫庭筠竟覺得月夜埋下這壇酒是昨晚的事了。

六年前,桃樹還沒這麼高,兩棵杏樹也堪堪酒杯杯口粗,溫庭筠和老楊,老蘇喝的酩酊大醉。

月色溶溶,灑下淡淡的銀輝,亭外的杏花開一半綻放,一半花苞,有風颳過,花枝輕顫,更顯得杏花嬌嫩。

溫庭筠肆意在紙上寫著,寫那些詩文,寫了上句也不去接下句,老蘇則抱著那琵琶,彈一曲又一曲,未成曲調,卻可聞情,琴聲悠然,憂傷否?悲涼否?

老楊飲盡一杯酒,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志安在哉?”

溫庭筠只是嗤笑,老蘇也自顧自的彈琴。

“士農工商,自古商人重利,從商我便得自輕自賤?”老楊又飲了一大杯酒,“老溫,老楊,你們二人何必如此?”

“哎——”

“我們兄弟三人雖是半路結識,這麼多年什麼風什麼浪沒見過,這莫逆之交我看也稱得上。”

“乾了這杯酒,從今莫要再妄自菲薄了。”

溫庭筠並未多說,只是將酒一飲而盡,幾十年的不公與往事全然祭奠於這杯酒中了。

年少足風流,詩文廣誦傳,科舉文章妙,中舉卻不得。

溫庭筠的才華,使得無數人前來拜訪,來訪人無一不失望而歸,只因他的相貌實在是過於醜陋,這種醜陋也是絕無僅有。

科舉考試,溫庭筠以及其出彩的文章脫穎而出,可當考官見到他的面容時也被嚇了一跳,容貌的醜陋,也使得他屢次不及第,久而久之,“溫八叉”之名便傳了出來。

在多次科舉考試中文章新穎,見解獨到,卻因為外貌次次不及第,溫庭筠也備受打擊,科考中故意傳遞答案,為其他考生作弊。

這樣才華卻被這樣醜陋的外貌埋沒,實在不該,實在不公,溫庭筠詩文從此便浪跡於風花雪月中,只關心風月也罷。

溫庭筠所念到此,大手一揮寫下“逍遙居”三字。

“逍遙居。”老蘇老楊看罷哈哈大笑,“逍遙居好啊,逍遙居好。”

酒意濃厚,催著三人杯盞不停,溫庭筠搖了搖空蕩蕩的酒罈,摸到上面刻的字,湊近前去仔細看著,是阮籍的詩,是那句“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憂思獨傷心,咱們三個也效仿這竹林七賢了罷?”溫庭筠把酒罈放回原處,“是罈好酒。”

“阮籍可沒有咱們這麼逍遙。”老楊也拿過酒罈看著。

老蘇望著空了的酒罈有些意興闌珊:“裡屋有不少杏花酒,不若埋在杏樹下,埋一罈杏花釀。”

“這酒啊,時間越長越香醇。”

老楊老蘇一拍即合,說罷便去裡屋拿酒來。

溫庭筠起身搖搖晃晃,心有餘而力不足,看著庭前的桃樹,溫庭筠喃喃道:“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拔下頭上束髮的銀簪,溫庭筠一筆一劃的刻下“瑾瑜”二字。

“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啊。”

“窮不知所示。”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快穿之戀愛腦系統

胖茄子zZ

來去孤寂中

超靖

剝落

阿石2023

我找不到真愛了

悲傷的驢重複了

穿越:怎麼都是主角模板?

小胖駕到

田園嬌醫:黑蓮花她逃了【淘寶】

我擁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