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驕戒躁……”

“謹言慎行……”

紅綃把頭從桌案的書堆中抬起來,搖搖晃晃雙手撐著腦袋,看著坐在對面的魚幼薇迷迷糊糊的嘟囔著。

魚幼薇蘸了蘸墨,無奈的笑笑,又繼續寫溫庭筠留下的課業。

“我都來好幾次了。”紅綃伸了個懶腰,“每次你都有課業,課業,課業!!!”

“溫庭筠怎麼比太學的夫子還煩啊?”

“師父他,這樣看來也算一個夫子吧。”

“那他也比那些夫子煩,怎麼老有那麼多課業啊?比夫子還夫子!”

魚幼薇放下毛筆,如今的小楷是越來越秀美了。

伸手拿下紅綃壓在頭上的書:“還好啦,畢竟嚴師出高徒嘛。”

紅綃端詳起魚幼薇的小字起來,讚賞的點了點頭。

“晨起動徵鐸,客行悲故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紅綃拿過這頁詩文,唯獨對這句讚賞有加,“好詩!”

“這是師父所做。”魚幼薇嘆了口氣,“不知我何時能做出這樣的詩文來。”

“溫庭筠?”紅綃有些驚訝,“這樣秀美的詩,原以為他只愛脂粉不愛山林的。”

“幼薇。”紅綃頗有些語重心長的說,“你又妄自菲薄了。”

“其實我覺得吧,你雖拜入溫庭筠門下,但不一定要完完全全繼承他溫庭筠的衣缽,保留自我豈不更好?”

魚幼薇若有所思,眼看著眉頭又要緊緊皺在一起,紅綃趕緊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哎呀,雖然我不懂詩文,更不懂你們文人。”紅綃站起身來來回踱步。

“要我說來,溫庭筠的詩就像是一位華美的姑娘,這位姑娘是濃妝豔抹的,她豔麗,她明晃晃的,直白,甚至鉛華有些過重了。”

紅綃從那頭又走到這頭:“而幼薇你呢。”

“你的詩像一位素雅的姑娘,這位姑娘清新自然,她淡雅,她是溫婉清麗的,百轉柔情如同水一樣。”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用這句來形容你的詩文再合適不過了。”紅綃將詩文放回桌案,“二者美而不同,千篇一律反而失了趣味。”

魚幼薇緩緩點了點頭還是有些猶豫:“只是詩派都各有風格,這樣會不會不像師父的徒弟了。”

紅綃正欲再開口,猝不及防的聲音搶先了一步。

“詩文好,在於遣詞用句及其格律情感,這些好,風格渾然天成,不必刻意。”

“紅綃姑娘說的有道理,詩文好不在於流派,聽了紅綃姑娘對溫某詩文的評價,溫某受教了。”溫庭筠不知何時到來,已經聽了二人談話許久,才出聲打斷。

“哼,能看到大詩人的詩文,是我的榮幸。”紅綃撇了撇嘴,有種做賊被抓包的心虛。

一時間無人說話,室內氣氛顯得格外尷尬,魚幼薇出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

“謝謝紅綃,我想明白了。”魚幼薇握住紅綃的手拍了拍,“有你在真好。”

“師父,這是完成的課業,請您檢查。”魚幼薇將桌案上的詩文遞給溫庭筠。

溫庭筠翻了翻:“嗯,進步很快。”

快入夏了,空氣也開始燥熱起來,太陽變得狠毒,炙烤著每一寸大地。

溫庭筠輕搖著摺扇:“揚州老友來了長安,設宴邀才子佳人一聚,詩文共賞。”

“聽聞紅綃姑娘琵琶一絕,不知可否賞臉同去,正巧溫某老友于揚州琵琶也是一絕,想同姑娘切磋一番。”

紅綃素來不喜文人的宴會,那些詩文比鬥雲裡霧裡,不像樂曲,一聽便知高低。

猶豫著想推脫,看到魚幼薇一臉期待,不忍心讓她失望,點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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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藍襦裙,繡著一枝白玉蘭,髮髻盤起斜插一支銀鑲玉的蘭花簪,落下一束流蘇來。

紅綃抱著琵琶,試了幾個音。

“紅綃姐姐,你今日好美。”魚幼薇眼睛就沒從紅綃身上移開過。

“又貧嘴!”紅綃垂眸笑了笑,溫婉的模樣與往日大相徑庭。

“才沒有,紅綃姐姐今日倒像是綠珠姐姐了。”

“東施效顰嗎?”

“不不不。”魚幼薇連忙擺手,“是美,非常美,美若西子。”

“不知這揚州琵琶技藝如何。”紅綃隱隱不安。

“紅綃,你的琵琶技藝可是整個長安數一數二的,我相信你。”那麼多次都是紅綃給魚幼薇鼓氣,現在是魚幼薇了,她像紅綃一樣,很堅定的相信著彼此。

只管去吧,身後有我呢,我一直相信著,支援著你。

上了馬車行了快有兩個時辰,左拐右拐,還需要走一段山路。

這裡離平康坊有些距離,離整個長安更遠些,宴似在山中。

山間空氣涼爽,風吹來,兩邊的竹林沙沙作響,翠綠中點綴著淡粉,仔細一看竟是桃花。

“文人還真是‘雅緻’。”紅綃似笑非笑,不置可否,這裡確實清幽。

“別有芳菲。”魚幼薇接過話茬。

復行數百步,走過這片竹林,視線開闊起來,院落依山而建,陽光籠罩這一隅,樹影斑駁了一地。

“山月亭”三字落入眾人眼中,笛聲悠然,邀著眾人入席。

曲水流觴,女子皆以紗覆面,在座要麼以文會友,要麼以技會友。

魚幼薇對面放著一把琵琶,主人卻未入席,琵琶精美,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上面繪著螺鈿蘭花紋。

魚幼薇看向紅綃,顯然紅綃也注意到了,紅綃雖以紗覆面看不清面容,但那份從容依舊。

“溫老弟,這就是愛徒吧。”主人落座,大笑著拍了拍溫庭筠的肩膀。

“這是我徒,魚幼薇。”溫庭筠摺扇一指,魚幼薇反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好了,別嚇著她。”溫庭筠扇著扇子,把話題引到別處。

茶盞隨流水在誰的面前停下,就由茶盞的主人出題,拿起茶盞停留的人作答。

茶盞中食物不一,若是想品嚐,也可拿起,一展技藝。

一碟酥酪停留在溫庭筠面前,恰巧是魚幼薇所放。

魚幼薇想了想:“此處名為‘山月亭’,便飛‘月’令,師父便以月字,賦詩一句吧。”

溫庭筠笑了笑,晃著摺扇,不疾不徐:“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

“哎,幼薇你別給他放水啊。”溫庭筠的好友佯裝生氣。

“就是就是,這麼簡單可不適合溫庭筠。”

“沒辦法,誰讓我有個好徒兒呢。”溫庭筠輕飄飄的落下一句話。

“好啊你,溫老弟,你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揚州老友拍了拍溫庭筠的肩膀,“你去去去,今日高興,把當年咱倆埋的杏花釀挖出來,助助興。”

溫庭筠怕走後小徒兒留在這兒,這群人出些刁鑽難題,挫敗徒兒學詩的成就感就不好了。

“幼薇,你細心,來給師父當個幫手。”溫庭筠朝魚幼薇揮了揮手。

“是,師父。”魚幼薇轉頭對紅綃說了兩句話,不知回來還趕不趕得上,真想一睹琵琶技藝的對決。

向對面望去,琵琶收了起來,入坐的竟是位白衣衫的男子,摩挲著酒杯。

“幼薇,快來。”

來不及細看,便在溫庭筠的催促下離了席。

拾階而下,溫庭筠哼著首小調,心情極好,魚幼薇跟在他身後,身影斑駁,左一深,右一淺的搖曳。

魚幼薇默不出聲,深一腳淺一腳的去踩溫庭筠搖曳身影。

許久未見魚幼薇出聲,溫庭筠怕小姑娘走丟了,回首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山中鳥鳴澗,杳杳鐘聲遠。

好玩嗎?

溫庭筠還是沒問出口,只是默默的保持著一小段距離,讓魚幼薇剛好能踩上影子,而自已又發現不了。

時不時饒有興致的回首看看,伴著沉穩的鐘聲,溫庭筠想起上次走在這條道上,還是個寒涼的秋天,心情也不若現在。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這是溫庭筠離開杜陵的那條路,天還微微亮,月如鉤,掛在天邊,銜著遠山。

路過幾戶人家,遠遠的便聽見雞鳴,萬物添上一層白霜,無處不顯現著秋的肅殺,原本以為自已已經夠早了,看了地上的薄霜的痕跡,才知道自已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那時溫庭筠是去往襄陽的,離開杜陵這個生活很多年的地方,人情淺薄,不知襄陽之行如何,車馬的鈴鐸聲,搖搖晃晃,溫庭筠站在店外朝商山望去,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就像去襄陽赴任,前路迷茫,看不真切。

冰冷的空氣鑽入鼻腔,溫庭筠走在路上,離襄陽越近,離杜陵越遠。

思鄉,越來越思鄉。

他懷著不捨、憂思,種種情緒堆積在一起,寫下了那句“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

這樣肅殺的景象,不由得讓人想起杜陵的春色,回塘水暖,鳧雁悠然自樂,划著春水,越想越思鄉。

“師父,是這裡嗎?”

魚幼薇的聲音將溫庭筠的思緒拉回來,溫庭筠抬頭一看,不知不覺已然走到故地了。

“逍遙居。”魚幼薇輕聲唸了出來,見溫庭筠沒答話,又問了一遍,“是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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